澄澄的夜湛藍深邃得好似甫經燒冶的琉璃,滲著清脆而透徹的寒氣。夜露低垂,慘白的月光在一片聊賴中淒清而異常耀眼的覆蓋著天地萬物,鋪滿鵝卵石的迴廊中庭在這樣清楚的光芒照耀之下竟似水波般泛起了粼粼的銀光。來自極北的刺骨寒風中飄著零碎的香氣,在這深秋時節,遲開的花兒,也合該落盡了⋯⋯
  
  一條素白的窈窕人影穿過迴廊,像是被自己的影子追趕著似的快步疾走著,腳步無聲,曳地的長襬卻發出了沙沙的摩擦聲,如此輕微的聲響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裡卻格外的清晰。那一聲接著一聲窸窣擾得本已煩躁的心海更加紊亂,白衣人速度加快了一些,但接著又毫無預警地止住了腳步。
  
  墨邪怔怔站住,雙手垂落在身側,似乎全然不覺得冷,任由加劇的夜風吹得他一頭如絲長髮纏著衣袖,在空中失重般飄飛翻轉。他垂首望著中庭,有些為了眼前鵝卵石幻化而成的銀波而眩目,清澈如碧的眼神微微失去了焦點,神色不自覺有幾分茫然。
  
  開心嗎?得意嗎?
  
  滿腹的委屈及怒氣在鋪天蓋地的迷離月色之中暫時消散,墨邪一時之間竟說不上佔據著心房的是什麼樣的感觸,只是像缺了一角那樣悵惘⋯⋯
  
  不,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並不解脫、更不暢快,反而沈甸甸的壓在心坎上,逼得他不得不捫心自問,這樣負氣離去,除了失落及懊悔,又替自己贏來了什麼?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由不得他逃避──再多的冷言冷語,再多的灰心失望,說穿了,只因為他還在意著這個男人。所以才步步針鋒相對、處處挑釁反抗,甚至不惜賭氣認了這個不白之冤⋯⋯ 可刺激對方的同時,自己也心裡不好過。
  
  沒有人會以傷害深愛的人兒為樂,但憤怒是一把刀,衝動則是它的刃,稍不留神往往將人割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又矛盾,心底深處明明就不願見到彼此難受,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互相攻擊,彷彿在對方心上留下無法輕易抹滅的傷口就是一種扭曲的證明,證明自己有著足夠造成傷害的能力及份量⋯⋯
  
  可然後呢?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錯反擊的瞬間確實很快意,可就為了這麼一秒報復的快感,讓自己悔恨一世,值麼?
  
  微微張開了緊握的手,墨邪無聲的打量著自己喪失功能的雙手,傾殘的十指在稀疏的月色下散發著蒼白的幽光,枯槁、憔悴、一如烙在他身上的、一道道時間難以抹滅的傷疤。
  
  他們兩人之間已經一錯再錯,那個男人不肯妥協,始終只有他一人苦苦拉住了情感的殘線,將過去和現在連結在了一塊。可現在好不容易對方態度稍有鬆動,若他就這麼放開手任由機會自指縫中溜走,這張脆弱如蛛網的殘破情網一破,就真正分道揚鑣、形同末路,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是狠了心讓自己斷情,還是再一次放下身段,嘗試著去讓對方理解自己?
  
  受到的傷害和委屈他無法忘記,他甚至無法解釋他究竟還對那個絕情的男人抱有什麼樣的情感,可在這麼一個前進或後退難以取決的瞬間,他只直覺的知道,若是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去,他會後悔的⋯⋯
  
  他終究,還是把南宮絕羽放在了自己的驕傲之前。
  
  ⋯⋯
  
  ⋯⋯
  
  下定了決心的他卻還沒意識到機會就像流星,稍縱即逝,只有即時把握的人才有許願的可能。如果在劃過天際的那個重要片刻錯過了,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星火燃燒殆盡,一點一點的墜滅⋯⋯ 再多的懊悔和補救,也是徒然。
  
  
  ※ ※ ※ ※ ※ ※ ※ ※ ※ ※ ※ ※ ※ ※
  
  
  禁房的門沒有鎖。壓在格子欞上的窗紙在月色之下依舊是一片不透光的灰白,幽幽暗暗的,看來他離開後南宮絕羽並沒有費神點上燈。
  
  寒冷的夜風吹得更劇烈了,帶著陰沈的呼嘯聲捲過了倚在迴廊邊的梅樹,颳得枝葉不住亂顫,在窗紙上畫下了一道道歪扭的殘影,像是一條條乾枯的鬼影在九淵中焚燒著一般,那樣詭異地搖曳收放著,看著有些陰森慘淡。墨邪不自覺打了個輕微的寒顫,像是要甩掉藤蔓般在心底蔓延的不安,他連忙一把拉開了門,跨進了房中,並匆匆忙忙地掩上了門,將滿腔莫名的惶恐連同陰風全部隔絕在了門外。
  
  「南宮絕羽⋯⋯」
  
  回應他的,卻視一片全然的沈默。室內的光線很黯淡,雜物很多,卻不見男人的身影。
  
  目光掃過寂靜無聲的房間,瞥了一眼南宮絕羽原本坐著的位置,他心倏地收緊──寫滿古文的書卷還是攤放在桌上,桌上壓著的一疊紙卻落葉般散了滿地;桌子像被外力猛推打過一般歪了一角,燭台也滾落在地毯上,掛滿蠟淚的蠟燭摔成了幾節,濺得一地碎屑;而椅子,那張端正四方的沈重雕花扶椅,竟然翻倒在了一邊⋯⋯
  
  完全想不出不過幾步路的短暫時間內房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墨邪心底警鐘大作,一時間什麼也顧不得,連忙跨過了四散的紙張走近桌邊。擁有夜視能力的他一眼便瞧見一個人影跪伏在桌椅之間, 一身墨黑的裝束融在漆黑之中更顯得陰沈龐大,乍看之下猶如一隻蟄伏在暗處、負了傷的野獸。
  
  南宮絕羽臉埋在地毯裡,一手緊抓著胸口,另一隻手則抓著地毯,用力得關節都泛了白,腕上也隱隱浮上了青筋。他一頭暗色的長髮散了開來,整個人好似強忍著某種劇烈的痛苦一般,有些艱難地呼吸著,吹得地毯的毛鬚一下一下拂動著。厚重的地毯上有幾道深深的抓痕,而他慘白的指尖滲著一點血跡,緊緊揪著皮草的五指發出了格格的可怕聲響,彷彿下一秒指骨便會應聲折斷⋯⋯
  
  從沒見過對方這樣狼狽可怕的模樣,墨邪看得觸目驚心,滿腔愛恨情仇頓時拋諸腦後,慌忙蹲跪了下來,驚疑地拉著他的衣袖:「喂!南宮絕羽!你⋯⋯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隔著衣料,他仍感到指尖一陣瘁寒的冰冷,惶然之中知道情況不對勁,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耳中聽著男人低沈而壓抑的喘息聲,他心慌地撥開了他遮住面龐的髮絲,試圖扳住他的雙肩將他扶起,但兩人身形本來便有些差距,加上他雙手不靈活、使不出力來,而意識明顯不清的南宮絕羽又半點配合的意思也沒有,費勁地拉了幾下不但達不到目的,還差點被對方身上的力量反震開來。
  
  「你⋯⋯」跌坐在地上,他咬住唇,青眸又是氣急又是慌亂,正想著是否該去找青嵐等人求救,眼光卻落在南宮絕羽掐得死緊的左手上。指甲因用力而泛著詭異的青紫色,血珠自他指尖滲出,一滴一滴落入地毯之中。
  
  人類的十指其實是很脆弱的⋯⋯只是皮肉連著幾片薄薄的指甲,不比妖物獸類的爪子那樣銳利強悍,這樣劇烈的掐抓撕扯,傷的只會是自己。看著地上沾著血跡的抓痕以及對方難受得微微顫抖的身軀,墨邪心底一痛,不忍見他這樣自殘,直覺拉住了他手,笨拙地嘗試著鬆動他戳入掌心的五指,「不要這樣⋯⋯南宮絕羽⋯⋯放開,手會斷的──!」
  
  近乎哀求的語氣,無措又無助,可惜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男人卻一個字也聽不見,更別說依言鬆手了。感受到外力的拉扯,繃到了極致的五指甚至收得更緊了一些。
  
  「南宮絕羽!」不敢再硬拉,他跪坐在他身旁,俯身嘶聲低喚他的名字,希望能喚回他一點點的意識,「求你,清醒一點⋯⋯!!!」
  
  墨邪很清楚南宮絕羽體內蘊藏的力量,這樣失去控制的情況不論是對自身或是他人,無疑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他不明白為什麼不過片刻的功夫,方才還好端端和自己冷言冷語的南宮絕羽就變成了這副狼狽的模樣,但說什麼他都不能在對方如此混亂的時刻棄之不顧,更不能由著他傷了自己而袖手旁觀。
  
  將力量注入傾殘的指尖,他雙手再一次覆上了對方緊握著的手,想要借用本身的靈力和南宮絕羽的力量相抗。雖然對方所屬的陰寒力量會讓自己很難受,可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但還來不及出力,男人死掐著的手卻毫無預警地鬆了開來,骨節分明的大手猛地一翻,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卡了很久......
沒辦法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死去的微薄良心就會一咪咪的復甦,突然覺得破破狐狸身體這麼糟糕很可憐,實在虐不起來寫不下去啊~ (摀臉

然後不知怎麼的一直想寫去天涯這個苦情的孩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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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