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劍冷,人更冷。
  
  宮無忌被震懾在對方眼底的清流之中,竟有那麼一瞬的恍神,但隨即驚醒了過來。對方身上的煞氣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以兩人之間的一點為中心,將兩人拘在了一個暗潮洶湧的圓弧之中,而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能夠全身踏出這座無形的戰團。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陣法被破了,分舵的部眾看來也盡數折在了眼前青年的劍下,宮無忌明白這一戰不止攸關自身的生死,更牽連了飛雪宮在靈山一帶的勢力,甚至可能動搖將來在江湖上的地位與存亡,因此,他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他平生從未像此刻這麼緊張,對象竟然還只是一個不到自己一半年紀的後生小輩,卻逼得他拿出全副心神應對,步步搶攻,絲毫不敢鬆懈。
  
  判官筆小巧玲瓏,屬於短兵器,只能近攻不利於遠攻,對上刀劍等範圍較廣的武器明顯吃虧,是以宮無忌完全不讓天涯有拔劍的機會,隨即返身搶攻,再一次飛鵬般撲向天涯,一雙金色的判官筆在指尖如風草般飛轉,戳刺點挑,瞬息之間已使出一十二招,虛實交錯、環環相扣,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金光之中,鋒利的筆尖卻似分散成十數柄利器,隻隻指向天涯門面及胸膛各大要穴!
  
  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易天涯理當閃躲不過;就算閃躲得過,也應該要拔劍出鞘,蓄勢待發;就算長劍不出竅,起碼也得舉手還擊──但是,不,他的預想並沒有成真,易天涯的反應竟和尋常人不一樣⋯⋯
  
  沒有閃躲,沒有拔劍、更沒有反擊。
  
  他只拆招。
  
  宮無忌沒有看清楚天涯是怎麼出手的──看似刻不容緩的瞬間,這個清冷的青年動作依舊沈著,同時速度卻又迅捷無比。兩個相互矛盾的形容詞用在他身上,卻意外的一點違和感也無,只見他手腕一沈,劍柄輕轉劍鞘微揚,幾番撥動擺弄,宮無忌一連一十二招,竟筆筆刺在劍鞘上,盡數落空。
  
  看似輕巧簡單便破解了對方的出招,其實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是都蘊藏了無限的力量,積累了不計其數的惡鬥經驗,以及極準確敏銳的判斷力而成的。面對宮無忌這等江湖老手,天涯也不敢大意,電光石火間卸去了對方的攻擊,腳下也不停頓,藉力騰起,竟直直向後倒飛而去。
  
  沒料到他竟會不攻反退,宮無忌先是一愣,但立即把握住了這個搶攻的機會再一次奔上前,一身輕功詭譎飄渺似幻霧,判官筆又一次出手,動作迅若流星,一筆比一筆狠辣歹毒,招招朝天涯要害招呼。他已經收起了原先那麼一點點的輕敵之心,每一招皆出盡了全力,就算無法將易天涯立時斃命,也務求重傷敵手。
  
  天涯一路拆招,一路倒退,尖銳的筆鋒擊在劍身上,叮噹碰擊聲不絕於耳,甚至擦出了幾許火花。這樣只守不攻的情況在宮無忌加快且變化靈活多端的筆法威逼下,很快便處於劣勢,雖然總能在緊要關頭格住對方的攻勢,卻是險象環生,動作的幅度也跟著加劇了起來,擋、架、劈,削,颳起的勁風吹得他一頭如絲長髮也跟著翻飛的衣袂飄揚而起。他飛身疾退,直至後背撞上了天鏡臺邊聳立的一堵巨石。
  
  眼見將他逼入絕境,宮無忌心內一喜,雙筆頓時化作兩道金光,將畢生的絕活和自己的生機寄託在雙手緊握著兩管判官筆上,夾著細碎卻刺耳的破風聲朝天涯咽喉處射去!
  
  但易天涯的反應,總是超乎他的預期。
  
  背脊撞上了堅實的石牆,再無其他退路,這樣的險境反似啓動了天涯的某種反應機制,只見他像根標槍般猛然彈起,鵬鳥一樣躍然朝宮無忌的方向反撲,手中漆黑的劍鞘吭叱一聲架住了金澄澄的一對判官筆。宮無忌只覺得雙手虎口一麻,一雙判官筆已失去了準頭,被一股強悍的劍氣震蕩開來,還來不及變招,易天涯的劍鞘已搶先一步掃向自己的心口。
  
  宮無忌驚疑之下慌忙回筆相架,頓時攻守立換,而天涯卻像突然甦醒了一般,劍勢凌厲如風,步步緊逼。雖然只是劍鞘,但卻挾著一股肅殺森冷的劍氣,鋒利無比,颳面生疼,若是給擊重了必然傷無疑。
  
  這下子情勢迥然生變,宮無忌被逼退了幾步,豆大的汗珠不住自他額際冒出。倒不全然是因為自己落入下風,也不是易天涯到目前為止佩劍都尚未出鞘的關係,而是他發現,易天涯的劍法之中,竟混雜著自己方才使出的幾招殺著!
  
  判官筆的功夫自然和劍不同,但那幾招確實有著判官筆的韻致,用劍使來更具威力,似是而非,詭譎難測,筆法中藏著劍招,更教人防不勝防、難以相抗!
  
  在這一個瞬間,他忽然明白了易天涯這個人的可怕之處⋯⋯
  
  這個青年,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光靠片刻的交手看穿對手的武功路數,甚至竊為己用!難怪和他交手過的人頗多,卻從未有人能真正破解他的劍招,他的武功高深,又融合了諸般雜學,神出鬼沒、變化無窮,自然沒有人能看透!
  
  宮無忌心中驚疑難定,手裡卻不敢怠慢,雙筆和劍鞘交擊,腳下錯步疾走,眨眼間一攻一防,已和天涯交手百餘招,昏暗肅殺的月色中兩道黑影交纏,衣袖鼓脹翻飛,鏗鏘之聲響徹曠野。宮無忌一手七十二路判官筆已使完一遍,卻仍無法佔上優勢,而易天涯一柄劍鞘卻仍然捉摸不測,甚至將他的筆法生吞活剝、盡數融進了劍招之中,看得宮無忌心慌意亂,一個旋身,一枚金鏢竟自口中激射而出!
  
  這一下暗著出其不備,是他醞釀已久的殺著,但天涯反應過人,偶然瞥見一點金光,隨即在半空中一個急仰,凌空翻了一個滾,避過了那根原本要沒入他額際的飛鏢,長劍隨著身形在空中一拉,終於脫出劍鞘。
  
  那是一柄相當薄的長劍,清亮似薄冰,和月色相映生輝,方圓幾尺內頓時被一片劍光所籠罩,但見寒光一閃,易天涯手中長劍如活蛇一般飛竄而起,直取宮無忌喉頭。
  
  他使的是快劍,輕靈狠辣的快劍。
  
  不似先前沉穩的架式,劍法奇巧浩蕩,每出一劍都捲起一陣陰風 ,散發著的不僅僅是煞氣,而是一股極慘厲的殺氣。
  
  幾番交纏下來宮無忌相形見拙,手臂及腰腹已受了幾處輕傷,而易天涯的長劍又逼向前來,眼見就要落敗,他低叱一聲,手中判官筆機關突然一彈,竟嗖地彈出了兩柄七吋短刃!
  
  天涯一驚,連忙回劍盪開了一隻筆,刻不容髮間一個側翻躲過了另一隻筆尖,凌空而起的同時一腿飛踢在宮無忌的胸前。宮無忌武器盡出、門戶大開,没想到天涯竟躲得過,當下疏於防範,待要閃避已然不及,被重重一靴子踹在胸口,噗叱噴出一口血,向後跌退,順勢滾了開來,兩人距離登時拉開。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草叢傳來輕微的沙沙聲,有人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
  
  聽腳步聲來者並非武人,頂多會點兒基礎的輕功,身形頗為輕盈,似是個女子或孩童。
  
  ──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為什麼會出現女子或是孩童?
  
  這個奇詭的問題同時竄過宮無忌與易天涯腦海,還不及細想,天涯已返身舉劍刺向宮無忌,而宮無忌幾個起落,如大鷹般撲至來人身邊,長手一抓,竟把人老鷹抓小雞似的拎起,當作盾牌般擋在身前。
  
  長辮子跟著裙襬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度,受制的少女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身上背著的簍子落在地上,滾出了一地的草藥。
  
  天涯的長劍緊追而至,沒料到宮無忌竟有這麼一手,眼見劍鋒就要穿透女子胸口,目光卻在此時對上了對方驚慌失措的雙眸。
  
  然後瞬間猶如五雷轟頂,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身處何方。
  
  耳際嗡地一聲,眼前景象自動淡去,只剩一雙晶瑩燦爛的眼睛冉冉至一片慘白中浮起,記憶中模糊的臉孔逐漸清晰,接著和近在咫尺那張血色全無的臉蛋重疊,勾勒出了一張姣好秀麗的面容。
  
  狠吸一口氣,他用盡全力收住猛烈的劍勢,劍鋒硬生生在女子胸口一吋處停住。出劍容易收劍難,強烈的反作用力讓他震退了半步。他尚未自震動中平復,但生死交關的瞬間根本沒有分神的功夫,隨即朝旁邊一滾,脫出了戰圈。
  
  這一舉動對蓄勢待發的宮無忌來說無疑是個絕佳的破綻,但若是不這麼做,狡詐多端的宮無忌必然會一筆刺穿女子,出其不意地傷他──他寧可遇險,也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緊抓著少女的宮無忌立即逮住了這個機會,尖銳的判官筆刺入天涯的左臂,但他還來不及感到一絲一毫的喜悅,甫上揚的唇角便被劇痛凍結在了臉上。
  
  好似全然不覺疼痛,易天涯竟沒有退縮,反而一個劍步向前,任由判官筆深深沒入自己的手臂,手中長劍已刺穿了宮無忌的腹部。
  
  「易⋯⋯天涯──!」恨恨一聲嘶吼,宮無忌雙手抓住了劍刃,雙腿卻再也承受不住劇痛而雙膝落地,口中溢滿了鮮血,已瀕臨強弩之末,卻仍苦苦掙扎著。
  
  天涯冷冷注視著他,右手長劍抽出,在空中灑出了一道絢爛的血花。
  
  宮無忌頓時跌落在地上,上身還不及落地,天涯手中長劍一揮,俐落地將他的首級削下,咚咚滾落在一旁的草地上。
  
  他低喘了一口氣,這才伸手握住了仍插在左臂上的判官筆,咬牙一把拔出。微微蹙起眉,他按住了血流不止的傷口,回過頭來看著跌坐在一旁、驚魂未定的少女。

 


 

 

好了重點終於出來了 xDDDD

為了這麼一個出場寫了兩篇的武俠,有過癮到了喀喀喀~ (咬住亂滾
噢天涯寶寶還是很man的吧!!!(灑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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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