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潛伏著未知的危險,這裡,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潮濕的陰風捲過他的腳踝,同時一陣淡淡的輕煙撲面飄向他,像網一般舒張了開來,虛無得好似晨霧一樣輕柔飄渺,卻讓墨邪胸口剎那一窒,只覺得胸腔被一股沒由來的怨毒忿恨所填滿,整個人搖晃了一下,不得不停下了腳步。那沈重而真切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股燥熱的衝動自心口向四肢百骸竄去,若不是自身意識依舊清明,幾乎要發起抖來。
  
  垂下了眼睫,他微啟的唇動了動,一道清冽溫潤的氣流自體內湧出,逼退了那試圖吸附在他身上的詛咒。滲入他體內的煙霧擴散了開來,顏色逐漸轉為深,又跟著慢慢凝聚,隱隱約約勾勒出了一具妖異醜陋的形體,比煙霧多了幾分真實感,卻又比實物空靈上一些。它以空洞的雙眸凝視了墨邪幾秒,渾身散發出了一股惡毒陰沈的氣息,但也僅僅能做到如此而已。再也承受不住墨邪身上陰柔卻強大的反制力量,那道怨靈顫了一顫,隨即化成了沙粒般大小的碎片,消失在陰暗的隧道之中。
  
  墨邪淡淡看著那道怨靈散去,對於前方再度湧起的濛濛煙霧恍若未見,再次邁開了步伐。幾縷銀絲自他垂落的掌心飄出,失重般輕緩地順著他的雙臂盤旋而上,形成了一株灰亮細緻的藤蔓,馴服地纏繞在主人身上,漂亮彎曲著的枝椏在空中無風自揚地飄浮著。
  
  一陣又一陣的妖異的波動浮掠過他的身邊,卻像在觸及他身上飄揚的銀絲藤蔓後交錯滑開。排開了四周詭異流動的氣場,他步履從容,繼續堅定地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這條看似沒有盡頭的通道會引領他至何處,只是單純地受到那股氣息所牽引,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很確定,有什麼東西在洞窟的另一端等著他。
  
  每走一步,空氣中那股喧囂陌生的氣息便加深了一分。
  
  可是在石窟的盡頭,卻是死路。
  
  *******
  
  站在三面環覆著高聳巨石的盡頭,墨邪有些錯愕地愣住了。
  
  是死路⋯⋯
  
  可是帶著他前來的那股氣息卻又是如此強烈,強烈得讓他相信,這裡就是他苦苦追尋的目的地。
  
  只是顯而易見的,這裡什麼也沒有⋯⋯
  
  一片空無,靜得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沒有殘餘的詛咒、沒有飄盪的怨靈、沒有未解開的法術,甚至連陰風都不再吹拂,像是被遺忘的一隅,安靜而荒僻。
  
  蹙起了修眉,墨邪微微仰起了頭打量了一下四周,接著嗅了嗅,傾過身子將耳朵覆上面前的石牆,很仔細地傾聽著。他覆在牆上的手掌感到一陣異樣的暖流,同時耳中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聲響。證實了自己的預測,墨邪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絲滿意的弧度。
  
  這座石牆上佈著流動的符咒⋯⋯
  
  這是屏障,也是結界,封印之隱密,手法之卓絕,絕非出自尋常妖物之手。
  
  表面上看似平淡無害,可如果真要比較,這道符咒遠比來時路上遇到的所有阻礙加起來還要來得難以應付。更別提,設下這道符咒的妖物本身究竟藴涵著多麼強大難測的力量⋯⋯ 換作是其他人,縱使身懷絕技,面對著未知的強敵,硬闖之前也還是不免躊躇幾分、權衡利害後再作打算。
  
  可站在這裡的人是墨邪,而他從來就不是個會瞻前顧後的人。
  
  當他想要打開一扇門,那麼他就會打開一扇門。
  
  ⋯⋯至於過程要耗費多少心力、門後有什麼東西、之後後果會如何,則全然不在他考量的範圍之內。
  
  所以,只不過眨了眨青綠色的眼眸,他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平平貼上了牆面。
  
  纏縛在他身上的銀色藤蔓嗖地迅速竄回掌心,接著彷彿要生根發芽般狠狠扎入石牆。
  
  黑暗嶙峋的岩壁彷彿被刺痛般鬆動了一下,幻化出一抹澄黃色的淡淡光圈,液體般快速流動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旋渦似的深坑。快速流轉的光彩、低沈破碎的嘯風聲再再透露著危險的信息,但墨邪卻彷彿全無所覺,依舊是冷淡著一張細緻的臉孔,眉眼不抬,甚至把手心中的銀絲化成的利刺扎得更深了幾分。
  
  不過髮絲粗細的銀絲出乎意料的堅韌,深深沒入了石壁之中,並以驚人的速度伸長,啵地一聲,硬生生在石牆上繃出了一道縫。缺口一現,便再也抵擋不住銀絲綿長而固執的力量,不過眨眼的瞬間,縫隙向四面八方蔓延,整塊堅硬沈厚的岩壁如同劃花了的豆腐,迅速分裂成斑駁的碎塊。
  
  冷眼看著自己的傑作,墨邪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悠然抽回了手,拭去鬢邊滲出的一點汗水,並向後退了半步。
  
  畫面片刻的凝結,一襲白衣站在直沒入黑暗的石壁面前,飄然而渺小。石壁雖然佈滿了裂痕,卻依舊紋風不動,似乎和眼前淡然注視著他的貌美青年僵持著。
  
  但這樣的僵持,顯然無法持續太久。
  
  不過兩秒的功夫,聳然立在他跟前的石牆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轟然崩塌。
  
  漫天揚起的飛沙幾乎淹沒了墨邪的身影,他瞇起了眼,以袖掩住了口,在一片瀰漫的灰塵中跨過了一地亂石,走入了藏在石壁之後的穴窟。
  
  
  塵煙漸漸散去,看清了眼前的畫面後,站在窟前的墨邪平淡臉色驟變,雙眸不自覺地瞪大,幾乎止住了呼吸。
  
  雖然他一向我行我素,卻不代表他真的絲毫沒有考慮過可能遭遇的危險。不在意並不等於毫無警覺,動手毀壞石壁之前,他在心底早已描繪過了數百遍石壁後方的景象。
  
  佈滿了咒語埋伏的陷阱⋯⋯
  
  蟄伏著上古神獸的禁地⋯⋯
  
  躲藏著可怕且不懷好意妖物的巢穴⋯⋯
  
  只是, 這個深沈寬廣的洞穴內,什麼都沒有。
  
  沒有陷阱,沒有神獸,沒有妖物。
  
  
  只有蛇。
  
  滿坑滿谷的蛇。
  
  *t***********
  
  「⋯⋯」
  
  墨邪幾乎是呆立在了當場,觸目所及,皆是成片成片的蛇海。或大或小、或
長或短,全部擠成了一堆,密密地填滿了穴窟內每一吋空間。
  
  就算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卻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會見到這樣的情況,也從未見過數以千計的蛇群聚在一起的畫面,與其說是壯觀,不如說是駭人要來得恰當。
  
  蛇群原本似在沈睡,卻被崩塌的岩壁給吵醒,頓時蠕動了起來,像一圈圈鬆開了的繩子,扭轉、翻騰、糾纏,五顏六色的鱗片隨著動作閃爍出清冷的光芒,鱗片摩擦的窸窣聲此起彼落,刮得人耳鼓不住生疼。察覺了生人的入侵,扁平的蛇頭紛紛轉向他的方向,威嚇地朝他嘶嘶吐舌。
  
  震驚過後,墨邪很快便恢復了冷靜。
  
  狐狸本身並不畏蛇,更何況,眼前群蛇數量雖多,卻都只是純粹的蛇類,並不是妖物,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
  
  只是目光觸及蛇海中幾條特別粗大的巨蛇後,眉頭不住蹙起。
  
  「原來是這樣的麼⋯⋯」他喃喃自語,神色有些瞭然的如釋重負,卻又有些不安地揪起。
  
  看似體型最大的一條蛇昂起了頭,壓過了層層的蛇浪,以與他體型相反的靈活動作游走至他的腳邊,盤成了個圈,高高抬起了身子,巨大的眼睛空洞地反射的光影,兩道狹長的瞳孔幾乎瞇成了線,好似通靈性般瞬也不瞬地和他對望,蛇信一吐一吐,戒慎地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是一條黑底紅紋的巨蟒,起碼有水桶粗細,長十來尺有餘,這樣的身量別說是人類,就是將豺狼虎豹等猛獸活活扼死也是綽綽有餘。
  
  墨邪冷眼看著這牠的動作,任由牠的尾巴纏繞住了自己的腳踝。對他來說不過是條大一點的毛蟲,只消一個動作,他馬上就能將這隻巨蟒格殺當場,因此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更何況,對方雖然戒備,卻似乎沒有攻擊他的意圖。
  
  試探性地伸出手,巨蟒晃動了一下,卻出乎意料的溫馴,直到他的指尖碰上牠的頭顱都沒有閃躲。
  
  若有所思地盯著對方突起的巨大眼球,墨邪輕柔開了口:「你的主人在哪裡?」
  
  這麼一大群蛇聚集在此地不會是偶然,更何況,雖然這些尺寸超乎尋常的爬蟲證實了死去的三位同伴的死因,但是若沒有人在背後操縱指揮,光靠這些巨蟒,斷然絕無能力殺害三隻成年狐妖的。
  
  一個青年這樣對著一條蛇自言自語,遠遠看上去有些可笑,但巨蟒像是聽懂了一般,口中發出咻咻聲,逃避地別開了頭顱。
  
  「喂⋯⋯」竟然被一條蛇無視,墨邪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正想伸手將巨蟒逼轉過來,背後卻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喧譁聲。
  
  那自遙遠地方飄來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融化在黑暗中,卻讓他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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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