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頎哥哥!」
  
  少女顫抖的叫喚,這令他愛恨交加的一個稱謂,從來沒有比此刻更刺耳難耐。以肘撐起上半身的天涯一個顫慄,難受地縮起了眼,偏過頭望向佈滿苔痕的石牆,不願意與她四目交接。
  
  「叫得這麼親熱,不是口口聲聲對我說不認識的麼?」
  
  他的畏縮讓身旁冷眼注視著兩人互動的男人啐出一聲冷笑,長指一把抓住了他的髮根,逼著他仰起臉轉回頭來,將自己最狼狽的面貌赤裸裸呈現在對方眼前。天涯喉結動了動,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悶哼,倔強地不肯服從,卻被赫連覆雨狠狠一扯,力道大得差點擰斷他的頸子,硬是強扭過了頭。
  
  幽幽暗暗的長眼倒映著牆上的火焰,夜半彎倏然發白的臉色、天涯緊緊擰起的眉頭與咬出血的唇,讓赫連覆雨不禁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意。透過纏繞在五指上的髮絲,他可以感到天涯在發抖,抖得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劇烈⋯⋯
  
  「是個男人,就給本座睜開眼看清楚些!」
  
  五指力道加劇,疼得天涯慘嘶一聲,牢內牢外的兩道目光被迫搭上,直勾勾、赤裸裸地對望著,將對方身形容顏深深望入眼底,無所遁形。隔著一座鐵柵,相差不過幾吋的距離,抬指便能碰觸,卻似隔著一道輕煙,恍若前世與今生那樣遙遠而不真實。
  
  雲泥之別,天地之差。
  
  少女單薄的身子不住顫抖,但除了面容及指尖因寒冷而微微蒼白外一切如常,顯然並未受到不妥的對待,一如既往的光潔可人,可青年,半日前還颯爽俐落的青年,此時卻遍體鱗傷地跪倒在地上,清俊的面龐上指痕斑斑,靠近左耳的側臉甚至印著一道刺目鮮紅的血痕,長長的傷口一直延伸至脖頸以下。而破爛的衣物下方,則是更多掩不住的、無法細數的深刻鞭傷⋯⋯
  
  這是多可怕的折磨,又是多可怕的痛楚⋯⋯
  
  「天頎哥哥,你怎麼、你怎麼⋯⋯」
  
  謝天頎、她失蹤了十數年的青梅竹馬,怎麼會淪落如斯?
  
  夜半彎欲言又止,心臟一陣抽痛,最後摀住了口,眼淚奪眶而出,滴滴答答滾了下來。她或許沒有輕視的心態,可由上而下的同情,何嘗不是優越感所衍生而出的產物?自以為是的善意、不懂人情世故的天真,往往是最殘忍的凶器。從她寫滿畏懼的眼裡,天涯清楚看見了自己的狼狽與卑賤⋯⋯
  
  她不可置信的嗚咽及同情的淚水像把利刃,劃破了他最後一絲努力維持的尊嚴。
  
  沒有什麼事,比在自己深深重視的人面前受辱更要教人羞憤難當。
  
  尤其是一個心高氣傲,年輕而血氣方剛的青年。
  
  痛苦而絕望地低低嘶吼了一聲,天涯像隻負了傷的野獸,不顧被牢牢揪住的髮,拚一口氣也要自這樣困窘的局面掙脫,就是扯破頭皮都在所不惜,狠命扭過了頭,混亂中扯住了赫連覆雨的衣袖,搖晃著,試圖自跪伏的姿態爬起身來。
  
  不忍看他悽慘的模樣,夜半彎顫抖的視線擺回了眼前黑得好似惡魔化身的男人身上,關於對方的種種邪惡傳聞同時湧上腦海,一時竟忘了害怕,恨恨抬起小臉,瞪著明顯是施虐者的赫連覆雨,氣急得聲音都微微發顫:「你、你⋯⋯你這個⋯⋯泯滅良心、披著人皮的禽獸!你對他做了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這麼殘忍──」
  
  赫連覆雨利眸輕蔑一瞇,還沒開口,自被拖入地牢後便一直保持緘默的天涯動了動唇,嘶啞地低吼出聲阻止了她的指控:「別⋯⋯別說⋯⋯!」
  
  什麼也別說⋯⋯
  
  他幾乎賠了命,就只是為了保她周全換她自由。至今夜半彎仍是安好的,但外頭一票懷恨的風雨閣部眾巴不得姦淫坑殺了她,若是觸怒了赫連覆雨,只消一句話,她死無全屍便罷,只怕不知要受多少非人的活罪,而他所有的努力也將付之一炬,全然沒了意義⋯⋯
  
  他的肋骨斷了──不知是被赫連覆雨蓄了內勁的鞭子抽斷的,還是滾下階梯時撞斷的──呼吸粗重而艱難,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牽起排山倒海的劇痛,不過簡單三個字,卻用了他大半力氣,口中也溢出了鮮血,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著。他好不容易才以雙腿勉強撐起身子,但受了重傷的膝蓋無法完全拉直,頭髮也仍然被赫連覆雨抓在手中無法抬頭,只能屈著膝、微微彎著腰,整個人如同勾錯了線的傀儡一樣姿勢怪異而困難地站著,可透過凌亂的劉海,他揚起起被血汗濡濕的視線,反抗地望著赫連覆雨籠罩著陰影的雙眼。
  
  事態演變到如此地步,他也再無顧忌。原先根埋在心底那一點微薄而複雜的情感,已經被對方惡意地,一根一根狠心抽斷⋯⋯
  
  曾經,他以為,這個男人對自己再怎麼歹毒,下手再怎麼狠辣,終是不會真正威脅到自己的生命⋯⋯好歹有利用的價值、好歹自己一向低調服從、也好歹跟隨了他十三年⋯⋯ 但在赫連覆雨踩斷了他使劍的右手、並將他拖出房門後,他才恍然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原來自己在對方眼裡一文不值,就是死了,這個男人根本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忍、何必躲?!
  
  已經給糟蹋到如此地步⋯⋯橫豎都是死!
  
  「你⋯⋯」夜半彎一愣,並不明白他喝斥自己的用意,委屈又不解,更是被眼前兩人暗潮洶湧的動作嚇著了,眼淚撲簌簌滑落。
  
  赫連覆雨冷冷注視著天涯異常清冽、微微散發著狂熱的眼眸,夜半彎的哭哭啼啼對他而言無關痛癢,連回應都懶,只是一使勁,抓著他的頭髮向後扯,逼得天涯不得不仰起下顎,繃緊的肌肉在火光照映下散發出一股執拗的張力,唇角湧出的鮮血則順勢蜿蜒流下脖頸,在鎖骨凹陷處凝聚成一汪悽豔的色澤。
  
  唇角一勾,赫連覆雨低沈的笑聲透著輕蔑,在空蕩的地牢內迴盪著,並不特別響亮,卻劃在人的心弦上那樣,讓人不由得顫慄。四周的空氣頓時下降了幾度,夜半彎下意識縮起了身子,像隻驚惶的小鹿般無措地張望,天涯則是打了個冷顫,但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赫連覆雨抓住他的左手猛地一鬆,將他重重摔向一旁的石壁。
  
  「到現在還妄想回護這個女人,你以為你自己有幾分能耐?!」
  
  他不介意天涯的倔強,可他痛恨他的逞強。
  
  擎在另一隻手中的血紅長鞭颳起一道凌厲的勁風,再一次掃在青年的身上。
  
  天涯踉蹌幾步,背脊轟然撞上了堅硬的石壁,身後帶血的鞭傷劇痛不說,強烈的衝擊力讓他有些頭暈眼花,些微失去了重心,可還來不及跌倒,右邊的肩胛處立即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疼得讓他臉都微微變形了,悶哼一聲以左手摀住傷處,靠著牆不住打顫。牙齒深深沒入柔軟的唇腹,鮮血自他五指縫中流瀉而出,但是疼的不僅僅是傷口,而是更深層的,在血肉飛濺的瞬間,某些更脆弱的東西跟著皮開肉綻,硬生生撕裂了⋯⋯

  赫連覆雨鋒利而輕賤的目光劃破了他赤裸的肌膚,就這樣當著夜半彎的面,一鞭抽碎了他竭力挽回的一點為人的尊嚴,他的無力反抗、他的卑微屈服,反射在了少女泛著淚光的瞳眸裡。血花一朶一朶滴落在石地上,猶如他千瘡百孔的自尊,飄零一地,蒙塵踐踏⋯⋯

  長鞭在空中揚起,灑落了幾滴血珠,接著方向一轉,竟毫不留情地抽落在他負了傷的左手上臂。
  
  那日靈山一戰,宮無忌博命的最後一擊雖然不是命向要害,卻是聚集了他畢生力量的猛烈,傷勢幾乎見骨,天涯養了這麼些日子才好了大半,尚未徹底痊癒,這下重擊一瞬便鞭裂了肌膚,抽入了傷處。
  
  二度傷害,這是什麼樣的痛楚,只怕天涯自己都無法描述。
  
  鮮血迅速自傷處湧出,當時的劇痛倍數放大,除了尖銳的刺傷外,更是混合著鞭子特有的、細碎而火辣的痛楚,兩者同一時間爆開,天涯臉色死白,一聲慘呼困在胸腔裡,只嗆出了更多血,口腔被腥甜的鐵鏽味佔滿,幾乎窒息。
  
  夜半彎懂得藥理,那傷處一開始也是由她處理的,當下尖叫一聲,情急地撲到欄杆上,無法自己地哭出了聲:「別打那兒!他傷口還沒收口,受不住的──」
  
  「哦,果然是為了這個女人傷的。」赫連覆雨染著火光的眼瞳透出一絲諷刺的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天涯,後者則低垂著頭,一手按住裂開的傷口,斷續喘著氣,身子顫巍巍地貼在牆上,不知是不願,還是已經無力回答。夜半彎求情似的哭喊像千萬跟針,刺痛了他最後一點的傲強,吐出了口中的血,抬起傷痕累累的面龐,痛苦而執拗地對上男人輕蔑的眼神。
  
  赫連覆雨銳利的眼眸鷹隼般微瞇。毫不遲疑地,鞭子再一次抽上同樣的位置,只是這一次,打到的是天涯摀在傷口上、指骨斷裂了的右手。刺耳的抽打聲,而後蒼白的手背馬上高高隆起一道帶血的腫痕。支離破碎的慘哼,勉強集結而起的尊嚴,再一次被狠狠打散⋯⋯
  
  夜半彎萬分驚恐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自幼便是受盡疼愛的千金之軀,接觸過的人事物大多美好而友善,從未親眼目睹過如此暴力的場面。地牢、火光、鞭打、鮮血⋯⋯ 可怕的畫面、聲音、氣味,再再讓她難以承受,更何況,當著她的面受虐的,是她失散多年的兒時摯友⋯⋯
  
  「不!別打了⋯⋯求你別再打他了!是我,是我害他受傷的,你、你打我好了⋯⋯ 」
  
  「住口──!」天涯渙散著視線,費勁地絞榨出了聲,打住了她不知輕重的哭喊,被冷汗濕透身子因劇烈的痛楚及怒意微微顫抖,就是抵著牆都幾乎要支持不住摔倒在地。雖然赫連覆雨不對女人出手,尤其是不具備武功的女人,可今夜非比尋常,這鐵石心腸的男人一但發了狠,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赫連覆雨一鞭子,只怕夜半彎就要去了半條命⋯⋯
  
  有趣而殘酷的目光掠過以背撐著石壁不願跪倒的天涯,看著他一臉的痛苦,殘破得猶如隨時都要倒下,最後才投射在淚痕滿面的夜半彎身上,薄唇彎出一絲魔魅的笑,俊美的面容更加森冷邪佞。
  
  「妳想要代他承受麼?呵,我教訓自家養著的一條狗,與妳有什麼關係? 」
  
  輕緩的語氣,像拂過的一陣風,冰冷而惡毒。他踱至天涯跟前,將他拘在自己的陰影之下,並習慣性的,帶著玩弄性質的,伸手以鞭柄托起了青年的下顎。一綹一綹的髮絲被冷汗及血液黏在了臉上,天涯端秀的五官扭曲,肉體的疼痛及心理的羞辱等雙重打擊之下,他已無暇費神去隱藏自己對對方的真實情緒,清冷的目光寫滿了忿恨,牙關咬得幾乎要流出血來。
  
  「你說是麼,天涯?」赫連覆雨唇角笑意加深,高傲的,刻意的,話聲清晰的,一字一句扎在他心底:「還是應該說,奴隸,抑或你自個兒承認的,玩寵?」
  
  鞭柄戲謔地撫了撫天涯滿是咬痕的唇,天涯恨恨瞪著眼前的男人,凹陷的胸脯一上一下起伏著,呼吸吐氣間卻盡是對方的氣息。強烈的排斥感潮水般狂湧而來,所有壓抑許久的情緒彷彿被一刀子劃開,心臟尖銳而深刻地疼著。
  
  這樣的疼痛,以及身上發燙的傷,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支撐的範圍。
  
  昏沈的腦子一片轟亂,他唇動了動,似乎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嘶吼,接著出其不意地,他竟張口,狠狠咬住了紅玉製成的鞭柄,一雙焦距些微模糊的眼睛散發出了一種天性的,如垂死野獸般陰狠而偏執的火光。

 

 

 


 

純虐身了,沒辦法,誰叫這對野蠻的魂淡缺愛.......................... (攤手
覆雨/天涯:(暴起)怪我們?!缺愛的分明是妳這無良又慢產的後娘吧!!!

某隻路過的破破狐狸:嘖嘖~ 有本事就咬攻攻的手咬到穿孔,咬鞭柄這算啥野獸嘎!(噴氣
從鞭抽劍砍中負傷爬回來的某瀲:你當每隻攻都像你家渣那樣忍讓的啊?(戳)讓小可憐天涯咬變態覆雨的手,你是想害他下一章就被打死領便當整個故事直接BE嗎(慢著這主意好像不錯)咳咳,再說你有膽再去咬渣渣一口,黑心後娘掛保證,他一定巴下去!啦啦~ =v=

破破: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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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