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鋒利的眼神,一致地落在了他身上,空氣頓時冷凝了下來。天涯只覺得喉頭一緊,呼吸都有些許的困難。

  跪求了許久,等的,不過也是這麼個機會。心中轉過萬般心思,他一時也顧不得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望向赫連覆雨,低喚了聲:「閣主──」聲音透著一股無法隱藏的急切,因為整整一日未沾水而乾啞。

  目光掃過天涯些微踉蹌的步伐,赫連覆雨踱至他跟前,伸手攫住了他瘦削的下顎,悠然冷笑:「你倒是能幹,竟然請到了荷風來替你說話。說說,你是對本座的一雙弟妹下了什麼蠱,竟不惜與我做對,一心向著你?」他的手勁並不怎麼用力,語氣也很輕緩,帶笑的眸光卻冰冷得不見一絲情感,危險得讓天涯屏住了呼吸,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只是無聲搖了搖頭。

  唇角噙著的笑意未退,攫住他的大手突然鬆開,天涯還來不及換口氣,耳邊嗡地一聲爆響,幾乎是毫無預警的,赫連覆雨的手已重重搧上了他的左頰。當下只覺得腦海一片刺刺麻麻的空白,甚至還來不及感到疼痛,痠痛不堪的雙腿承受不住這樣的外力,整個人立刻摔倒在地上。

  這一巴掌,打的是他背著他,擅自找上了赫連荷風。

  「天涯!」赫連荷風悚然一驚。耳光的羞辱意味太強烈,赫連覆雨只有在怒極時才會劈頭蓋臉打在天涯臉上。就這麼一個動作,立即讓赫連荷風意識到自己錯估了赫連覆雨冷靜的表象下是壓著多熾烈的怒意。但這當口上他也無法細想,下意識想要跨步上前將被掀翻在地的青年扶起,天涯卻已甩了甩長髮,雙手撐著地板,緩慢卻不失從容地搖晃爬起身來。

  他腳步不是很穩,麻木了的雙腿不受控制的微微輕顫著,腰桿卻仍然挺得筆直。被寒氣凍得蒼白的面容清晰浮現了四道腫起的指痕,唇角也溢出了一絲細細的殷紅血跡,他眉眼不抬,忍下了那灼燒似的疼痛及羞辱感,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再一次不抗也不卑的站在了赫連覆雨跟前。

  ──這個男人要發怒,他躲不過,也只能擔下。而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求男人答允,更是只能把自己當作了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盡可能地服從。

  赫連覆雨冷冷看著他的動作,神態平靜得一點也不像個施暴者,眼底帶著詭譎又幽魅的笑意,彷彿鼓勵似的耐性地等待著他起身。但天涯還來不及站穩,沉靜如鬼魅的黑色衣襬掀起,他冷不防抬腳,一靴子狠狠踹上天涯的膝蓋。

  人類的膝蓋是個靈活卻脆弱的器官,在推動一連串的肌肉運動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卻只是一層薄薄的皮肉覆蓋著骨,並無多少保護,極其容易受傷。在石子路上磨了半日的膝頭早已紅腫滲血,用不著外力也疼痛難忍,更何況被一個成年男子以沉重的靴子毫不收斂力道地踢上?天涯是強忍著那不斷喧囂的刺痛感才能這樣直挺挺地站起來的,赫連覆雨突如其來的這一著完全出乎他意料,半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忍不住慘哼一聲,再一次重重跌倒,只是這一回,無法同先前那樣爬起。

  半縮起身子,天涯雙手掐緊地氈,無力地將頭抵在地上,疼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不住發著抖,大口喘著氣試著緩和那仿佛侵蝕入骨的可怕疼痛。全身的力氣都被那一霎的劇痛所抽乾,過於密集而強勁的痛楚幾乎切斷他的神經,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雙腿是否被踢斷了


  「起來。」

  男人低沉冷淡的命令在他上方響起,幽幽暗暗,迷迷離離,帶著不容人反抗的威勢,穿透了層層痛楚,傳進了他的耳裡。天涯勉強抬起了沁著冷汗的臉,掙扎著望著上方冷酷魔魅的男人,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心一吋一吋下沉。

  慘白著臉,他幾乎咬破了自己的唇,才能強壓住疼痛及本能的抗拒,死忍著試圖爬起。他不知道自己是憑著什麼樣的意志力再次起身的,只知道這一次他還沒有真正站起,便又再一次被重重踢倒。這回,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呼吸都是抽搐的,伏在地上斷斷續續地喘著氣,只覺得雙膝仿佛被人拿刀刨剮一般入骨鑽心的疼著,膝蓋以下完全失去知覺了
⋯⋯

  劇烈的疼痛固然可怖,但更叫他害怕反感的,是明知傷害,卻不得不服從,這樣凌遲一般一步一步逼死他的循環⋯⋯

  「起來。」

  不出他所料的,簡單的兩個字,赫連覆雨沉著的命令再一次尾隨而來。

  掐住地氈的十指用力得關節都泛白了,天涯低低悶哼一聲,望向赫連覆雨的複雜眼神而溢出一絲近乎憤恨的祈求。他不期望赫連覆雨會放過他,只求他換個方式,不要再重複這樣的折磨
⋯⋯ 但男人眼裡毫不鬆動的冰冷及惡意讓他絕望了。

  這樣的絕望在心底凝固,隨即被一股偏執的、近乎自暴自棄的狠勁淹沒。定定望著對方,修眉緊緊擰在了眉心,他深吸一口氣,憑著這麼一股狠勁猛地撐起了上身奮力著跪坐而起,可嚴重受創的雙腿卻實在支撐不住,晃了兩晃,就要摔倒。

  「哥!別──」眼見赫連覆雨又要再次踢去,一直冷白著臉看著這場慘無人道的刑罰的赫連荷風終於慘呼出聲,聲音微微顫抖。赫連覆雨此舉的用意他是很清楚的:他在懲罰天涯擅自跪在門外求見的行為。天涯既然不在意弄傷自己,他便會用更殘忍的方式廢了他。同時也是藉由對天涯施虐,懲罰自己的試圖干涉。


  而他,對於兄長的執行能力及殘暴程度是從來沒有存疑過的。


  他原想著放天涯進來後青年可以服個軟,或是赫連覆雨看見天涯單薄的模樣能解些氣。未料男人只是變本加厲,而天涯一副逆來順受不吭一氣的反應,讓他連介入的餘地都沒有。再也忍受不了這場暴行,他呼吸急促,只能咬住牙,氣急敗壞又低聲下氣地示弱:「是我,是我不應該多管閒事,不應該對你說那些話!都是我的錯,求你,別再踢了,他真會廢的。」

  赫連荷風的那一聲呼喚,讓赫連覆雨緩下了動作,改而伸手一把精準抓住了天涯的衣襟,粗暴地將失去重心正要跌落的青年扯了起來。看著天涯呼吸困難地低喘著,微微仰起的臉孔因痛楚而佈滿冷汗,折下的慘澹眼神再不敢與自己直視了,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魔神般五官深刻的精美面容浮起了一絲深沉的冷笑:「不過順著他心意。他都不在乎了,你替他激動什麼?」

  他衣袖一掃,震得赫連荷風倒退了兩步:「出去,我和天涯有帳要慢慢算。你再多說一個字或多停留片刻,我加倍算在天涯身上!」

  赫連荷風胸脯猛烈起伏著,垂落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他看了看如同破布般奄奄一息的天涯,又看了看扯著天涯、神情邪佞狠戾的赫連覆雨,眸光哀憫而沮喪,最後狠心一咬牙,扭頭拂袖而去。


  門開、門掩,寒冷的夜風撲面吹來,他不忍聽身後的動靜,逃離般加快了步伐,直到穿過垂花門,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前院,半點聲響也聽不到了,這才喘出一口氣,站在原處看著平靜的夜色些微怔神。

  再也沒有任何事,比愛莫能助的無力感更加痛苦
⋯⋯他是真的不知道能拿身後那兩個人怎麼辦了。

  淡淡的月光灑落,將空曠的前庭映出一片濛濛的銀輝。他眼裡閃過一絲惱恨,一揚手,一掌重重擊在迴廊的長柱上。


  ※ ※ ※ 


  流銀似的皎潔月光,在門開的一瞬流瀉入房,卻很快的被阻絕在了 再次掩起的門後。房間依舊是封閉的,封閉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冷眼看著赫連荷風的背影消失,赫連覆雨鬆開了五指,被他強行拖起的天涯雙腿無法施力,立刻失去平衡,摔落在地上。

  低低哼了一聲,天涯雙手抓緊了地氈,一時間卻無力移動,只能蝦米似的半蜷縮著身子,大口低喘著減緩著雙膝灼燒般的劇痛,任由橫流的冷汗將他凌亂的髮絲及地氈的長毛黏在了臉上。而這次,赫連覆雨並沒有再命令他起身。

  這片刻的喘息讓他渙散的理智一點一滴集結,藉著溫暖明亮的火光,四週恍若濛了一層霧似的景象逐漸清晰,顏色頓時鮮艷深刻了起來。麻木了的知覺緩慢恢復,他感覺到了火焰的溫暖,但也感覺到了那股不但沒有散去、反而隨著赫連荷風的離去更加陰沉的氣壓。

  倒在地上的天涯看不見赫連覆雨的表情,但可以深切的感受到,一股極為陰鬱強悍的氣場源源不絕地自那個站在自己跟前、正冷冷打量著自己的男人腳下釋放,水波般一圈圈擴散,所到之處空間都似乎隨之冷凝、扭曲。

  「你是聽不懂我的話,還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天涯。」鋒利目光緊迫逼人,語氣卻十分冷淡:「我說不見,意思就是不見。」

  天涯指尖微微抖著,死忍住了想逃開的衝動,氣息不穩地硬撐起上身,動了動彎屈起的雙腿。從頭到尾都沒有吭一聲,只有額際豆大的冷汗及不住冷顫的身子泄露了他正忍耐著極大的痛苦,卻沒有停下動作。

  多年來以各種極端方式強制烙印在他心底的服從太過深刻,不論明示暗示、他情願與否,他從來不敢怠慢,已成了條件反射。

  搖搖晃晃的,他死白著臉,強忍著劇痛,垂首跪在了赫連覆雨跟前。

  他的雙膝已經淤血紅腫,而後在赫連覆雨一連兩次的狠踹之下更傷及了筋骨,不需動彈都疼痛難耐,這樣再次將全身的力量壓下,更是疼得他幾乎昏死過去。但,竟還是一聲也不哼,只是再次開口,壓抑嘶啞地喚道:「閣主
⋯⋯


  冷冷看著他近乎自虐地跪在自己跟前,身子因為疼痛不受控制的抖瑟,赫連覆雨眼底竄過了一絲極其陰冷的鋒芒。

  伸手托起了天涯的臉,他逼著他對上自己的眼,拇指無意識地撫了撫他臉上腫起的指痕,語氣卻越發的平靜,悠悠的、輕慢的、淡淡問:「你,是為了那個女人來的?」

 

 

 


 

警告:此章只是序幕,是前菜....... 已經打定主意大虐了,接下來的幾章會更慘慘,虐身虐心皆有,親們請慎入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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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