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往往比去時要來得短。
短得連讓他整理思路、調適心情的機會都沒有。
寒冷的夜風撲面襲來,凍得他面頰指尖陣陣發寒,卻也有效的集結了墨邪渙散的理智。心緒紛亂依舊,視線卻清明了許多,神情不再像方才一樣失魂落魄,已經巧妙的換上了惑顏所熟悉的,那一貫慵懶而雲淡風輕的面孔。只有毫無血色的唇瓣,洩露了他尚未平復的情緒。
南宮絕羽是個擅長隱藏情緒的男人,而他,為了自保,也為了抗爭,不知不覺中也學會了藏匿自己的心思,以虛構的淡然武裝自己的脆弱,去無視去忽略對方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漠視和殘忍。這是沒有還擊能力的他,最後的一層保護色。
即使傷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他都不曾再示弱過。
因為他發現,對方根本不明白,也不願費心去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性的撐著不在乎的面容,狀似漫不經心的對待周遭的一切,彷彿這麼做,感受便不會那麼清晰,受到的傷害也不會那樣深刻⋯⋯他也才有勇氣,繼續堅持下去⋯⋯
而由於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大概是天生命賤帶煞犯凶──他遇過的人,總是傷害他居多。
──除了默默跟隨在他身側,自始至終不發一語,任他出神發愣的那個紅眼男人。
複雜的視線不動聲色的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再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還是得承認,見到惑顏,讓他安心鎮定許多。起碼,他知道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身旁著個紅眼男人是他唯一可以信賴依靠的對象。
至少,到目前為止都還是如此。
青綠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痛楚,不自覺的凝縮。
曾經無條件信任的枕邊人,卻給予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自從四年前那起慘變後,他已經,無法再相信任何人了。
似是沒有注意到對方垂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惑顏維持著沈默,像一抹忠實的影子,跟在他身後在夜色包裹下馭風飛馳著。他刻意的落後了一兩步,一方面是留給對方一些私人空間,一方面,也是在隱藏自己齒輪般迅速飛轉的心思。
妖君不期然展現的脆弱,對他而言不諦是個攻破對方心防的大好機會,可他也明白不宜操之過急,要不以妖君彆扭敏感的性格,只怕馬上將自己武裝得滴水不漏,並且多挖幾條壕溝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不能算是個有耐性的男人,但是他絕對是個有頭腦的侵略家,知道事有輕重緩急、謀定而後動的道理。
所以,不管再擔心再不安,他只好忍耐,忍到對方鬆懈防備,主動示弱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應該不會太久了⋯⋯
血紅的銳眸朝天際一掃,薄唇勾出一點若有似無的狡笑。
在對方向自己透露名字的時候,他便察覺對方看似堅如磐石的心已經鬆動了。
雖然──他笑容退去幾分,臉色也陰了陰──心底不期然罩上一團看不清的陰影,陰影中似乎出現了一對陰沈的眼眸,冷冷的逼視著他⋯⋯
那個把一向疏離冷漠的妖君弄哭的傢伙⋯⋯
傷、玉珮、人類、煙雨城、無弦宮⋯⋯
其實,從很多蛛絲馬跡串聯起來,答案的輪廓已朦朧的浮上臺面⋯⋯只是惑顏不是很願意去細想。
太過清晰的去瞭解某件事,有時候沒必要,也没好處⋯⋯
還不如裝作不知。
各懷著一番心思的兩人就這樣一路沈默,任由呼呼的風聲不斷掠過耳際,吹得長髮劈啪飛舞。
不過多時,近斷山脈漆黑陰沈的暗影鬼魅般聳然浮現眼前,濃霧之中,卻突然鑽出了一個人影,並以極為迅速的速度朝兩人飛馳而來。
看著那頗為熟悉的身影,以及貌似慌張的動作,惑顏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吾王⋯⋯惑、惑顏大人!」
果不其然,在看見兩人身形後,那道灰影氣喘吁吁的高呼了一聲,歡欣中透著如釋重負,踉蹌的奔向他們。昏暗的月色下,只見來人衣著凌亂,長髮有些糾結,面有疲倦之色,顯然在外尋找兩人已久。
墨邪和惑顏不自覺蹙起眉,雙雙停下了動作,止在半空之中。
來人顯然沒有如此功力,翻身在地上站定,草草行過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惑顏大人⋯⋯總算是找到你們了⋯⋯」
「怎麼回事?」認出對方,惑顏搖手打住了他的廢話,「別慌,有話慢慢說。」
「是⋯⋯」來人順過氣,張開口吐出了不怎麼意外的答覆:「出事了⋯⋯」
墨邪揚了揚眉,插口淡淡問:「被攻擊了?」
禁斷山脈妖群集聚,隨便什麼理由都可能引發戰端,若是受到襲擊也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絲毫感覺不到設的護陣有被破除的跡象。他們此番帶出的狐妖人數雖不多,卻個個是精銳,不管怎麼說,這麼驚慌失措的模樣實在很罕見。
來人轉頭望向他,點點頭,想要解釋,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惑顏皺起眉,再度超出他掌控的事件讓有限的耐性瞬間消耗殆盡:「到底出了什麼事?還不快說?!」
「這⋯⋯」對方抖了抖,嘴巴張了幾次,最後還是無力的闔起來:「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連述影大人都無法解釋⋯⋯總之,請快點回去罷!」
這樣模棱兩可的回覆讓惑顏和墨邪神色凝重了幾分,不再遲疑,加快速度朝雲霧深處疾馳而去。
*t***
一行狐妖住紮的洞穴內,一掃平日的井井有條,此刻一片凌亂嘈雜。
「我說,該不會是那群猢猻伺機報復,才下此毒手的?」
「那些猢猻哪有這點狗屁能耐?!死的是斷剛呢⋯⋯再說妖君在這一帶設了結界,誰闖得進來?!真要說,這隻小妖嫌疑最大,竟然沒死⋯⋯」
「笑話,瞧他這點身板,怎麼可能⋯⋯」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舌頭被割了麼?!」
暴怒聲,接著是東西重重砸在石壁上的悶聲,然後是低低的嗚咽聲。
火速趕回的惑顏和墨邪才跨入洞穴,迎接他們的便是這樣此起彼落的叫囂,以及橫擺在石穴中央、目標分外顯眼的三具屍體。
墨邪愕然的打量著早上他離去時還在洞穴內睡得呼嚕作響、現在卻冷冰冰的倒在地上的三隻狐妖,一時間似乎連呼吸都忘了。而迅速反應過來的惑顏雙眸立即竄出怒意,殷紅的雙眼熾熱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一向是個護短的人,三名手下莫名其妙的橫死,無疑是一大打擊。
──為什麼才半天不見,他早前還精力旺盛的三名手下,已過了奈何橋、奔了黃泉路?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沒有吼叫,但是冰冷尖銳的嗓音像鋒利的刀刃,直接劃破洞內的喧鬧聲。聽見他的聲音,亂哄哄的噪音隨即勢減聲銷,眾人一同扭過頭,原本哀怒交織的臉色像是點起了一盞盞明燈,頓時激動又是驚喜。
「惑顏⋯⋯」
「妖君大人⋯⋯」
「嗚,總算是回來了⋯⋯」
惑顏大步朝地上屍體走去,或許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過於強烈,眾人忙不迭退開一條通道。他蹲跪下來,仔細的看過了一遍。周遭的視線全體集中在他身上,沒人敢喘一口氣,只是安靜的注視著他的動作。
血紅的雙眸緩慢而謹慎的掃過三具屍首,接著湧起了風雨欲來的詭譎氣色。揚起了頭,俊美的面孔寫滿了陰霾和冷酷。
「誰幹的?」
三個字,他問的很緩慢,很平靜,無形的殺氣卻自他腳下震波般向外圈圈擴散。
長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惑顏,已經很少如此發怒了,即使知道矛頭並不是對向他們,在場眾人仍是忍不住脊背發寒,只覺得一股涼氣從頭頂透到了腳底。
「嗯?」沒有聽到回應,惑顏哼了一聲,明顯的惱怒了。
「⋯⋯」別說眾人實在不知情,對著震怒的惑顏,沒人有膽子開口。正當人人低頭扭手,爭先恐後地逃避著惑顏的視線,一把悠然的嗓音適時揚起,乾脆爽利地替大夥解了圍。
「不知道。」
毫無責任的回覆,讓惑顏紅眼危險地瞇了起來,倏地射向聲音來源。
述影單獨靠在牆邊,手上還捧著一碗茶,正怡然自得的輕啜著,一頭幽亮的銀髮隨著動作微微擺盪。他從頭到尾沒有參與眾人的討論,彷彿完全沒有受到室內沈重氣氛的影響,一副置身事外、標準的作壁上觀貌。
原本說好不寫的,結果還是手癢了...
這個週末很陰暗。
假期前接到通知,永遠的失去了親愛的外公。
其實隔著太平洋,像是隔著一個世界一樣,感覺是很怪誕而不真實的。
大腦還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不過身體先行崩潰了。
實在不知道是哭得想吐還是本來就腸胃在作怪......
然後繼續過日子。
雖然記憶的殘片不期然就會掠過腦海,引發一圈一圈酸酸的小漣漪......
“I thought you were so strong
You’d make it through whatever
It’s so hard to accept the fact you’re gone forever”
Farewell, my beloved grand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