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太多不請自來的關注,青眸男子下意識的避開人群,朝著城郊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態照舊從容,速度卻超乎常人的迅速,路人只看見一襲飄飛的白衣,嗅到一絲特有的魅香,回頭想要細看,卻只來得及目送一頭漂亮的墨黑長髮揚曳在微風中,映著轉紅的霞光漸行漸遠。

  是什麼人呢?為什麼光是背影,都能讓人微微迷惑,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惆悵,彷彿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似的,戀戀不捨。

  不過只是一道流星般的背影。


  除了毗鄰北荒離的北面外,煙雨城另外三面並沒有明顯的城牆區分出都城的內外,只是越朝外圍走去,風景便越是荒僻,人煙也更加稀少。中原並非沒有妖物出沒,只是相對比起四荒要來得少,勢力要來得弱一些而已,因此沒有自保力量的人類還是喜歡群居生活,感覺上更有保障一些。

  一座座的都城都是由社會上的中高層分子所組成,而住在都城外圍的,大多是以耕田維生的農民,或者窮苦的貧民等中下層階級;至於散居在妖物橫行的四荒的,若不是當地原生的少數民族,便是被流放的罪人及其後代。

  這是一個嚴苛的世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妖界如此,人界亦然。

  當然,安全問題並不在這個有著漂亮綠眼睛的男人考量之中。

  他其實也不很確定自己到底要去哪裡,但是踏上朝煙雨城西面的古道,他就知道了。

  以前,在北嶽四處流連玩耍的他經常在那裡消磨無事可做的時光。

  在煙雨城西方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一座不怎麼高的小山,叫作飛來山。可能是經年的風沙侵蝕的關係,岩壁被打磨得光滑平潤,遠遠看去,像個微微壓扁的球體,在有些荒涼的平原上特別顯眼。因此人們便爭相傳說,這座飛來山是天上遺落的一顆念珠,並開闢了石階,在山頂建了一座宏偉的廟宇,是北方名勝之一。

  奇異的是,雖然離煙雨城有些距離,附近卻真的從未有妖物作亂。

  久而久之,一些生活在邊緣地帶的人便在那裡聚集,形成了個小小的鎮。

  因為是觀光名勝,飛來山下經常有市集,熱鬧的不得了。他並不特別喜歡人多的地方──他反感人類老愛盯著他看的無知目光,縱然瞧不出他是妖物,但太多的注目令他有些厭煩──但是他喜歡那座清幽的廟,喜歡那尊巨大莊嚴的石像,在那裡會讓他覺得很平靜,時常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可現在,為什麼⋯⋯

  「⋯⋯」站在飛來山腳下,青眸男子有些默然。

  記憶中人來人往的市集,卻只剩下寥寥幾個攤販,沒精打采的坐在路旁。空闊的石板路上盡是被風雨吹落的葉子和碎花,兩旁半枯的柳樹輕輕飄拂著,夕陽下顯得幾分寂寞淒清。

  彷彿看穿了他的疑惑,一旁賣花的老太太抬起滿是皺紋的臉,嘆了一口氣道:「這裡已經沒落嘍⋯⋯」

  老人眼底的慈祥和淡定讓他放鬆了防備,湊了過去,淡淡問道:「婆婆,這裡發生過什麼事麼?」

  「這位公子,你是外地來的吧?」

  這個問題,讓他愣了一下,接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在唇角展開。

  「是。」

  老婦定定看了他一眼。其實她並不是愛與人攀談的個性,但是看著眼前這個戴面具的青年,卻不住的生出好感。她扭頭朝山上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嘆道:「四年前的冬天下了一場雷雨,也不知怎麼的,恰恰劈中了山頂的廟樑⋯⋯唉,整座廟就這麼塌了。真可惜,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呢──」

  「冬雷?四年前?」青眸流露出一絲訝異,面具下的修眉不自覺擰起。他想了想,沈吟道:「都沒人想重建麼?」

  「怎麼會沒有?」老婦嘆了更大一口氣:「城裡的富甲殷商籌了一筆款子,就連無弦宮都捐了白銀千兩要修復古廟。費了兩三年才架好了棟樑,結果七天前天色突然異變,連下了幾天暴雨,不分晝夜雷電交加,怎知又是這麼不巧,又給雷劈了!」

  「又劈了?!」男子也不禁錯愕。想起那象徵大凶之兆的赭紅月色,眉頭越發的緊了。

  「是啊⋯⋯」老婦低下了頭,蒼老的臉上掠過一絲惋惜:「連劈了兩回,大家都說是天意,便沒人敢再提重建了。怕是有天劫,大夥兒走得走、散得散,連生意都不敢做了。我這老婆子在這裡賣了一輩子的花,想不到竟然遇上這等天災⋯⋯唉。」

  老婦還在兀自唏噓,他只是沈默地斂下目光,思索了一會。

  最後他向老婦道了聲謝,掏出幾枚銅錢,買了一串花,舉步朝石階走去。

  「噯,這位公子!上面都成廢墟了,危險──」

  老婦的叫喊聲遠遠自背後傳來,他卻充耳不聞,撩襬踏上古色斑駁的石階。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見到古廟頹垣殘壁的慘狀,他還是吃了一驚。

  昔日高聳的石柱如枯木般癱折在地,斷成了幾節,被雷擊過的地方一片焦黑,隱約還嗅得到刺鼻的氣味,不難想像當時情況如何慘烈。踏過滿地大大小小的石塊,青眸男子不顧搖搖欲墜的橫梁,朝廟宇更深處走入。

  中庭的石板地突起龜裂,野草沿著縫隙叢生繚繞,觸目所及皆成灰燼,上好黑鋼打造的香爐掩在瓦礫堆之中,爐身微微凹陷,顯是受過劇烈的撞擊。他卻看也没看一眼,眼光只是直直望向擺在盡頭處的佛像。

  曾經如此高大莊嚴,靜坐在繚繞雲煙間微笑俯視芸芸眾生的巨石佛像呵⋯⋯

  此刻卻和廢棄的斷樑一樣橫倒在地,身上多處剝落,徒剩一地的碎石飛灰;結出無畏印、能除眾生苦的右臂斷落在殿上,焦黑如碳。

  屋頂塌落的琉璃瓦覆滿佛身,夕陽斜斜的照入,閃出一片燦爛的紅光,像是要燃燒起來般竄動著囂肆的火色⋯⋯但佛像古樸的面孔卻依然帶著微笑,只是靜靜的,靜靜的凝望著眼前被風颳起的一襲白衣。

  青眸映著夕陽的光彩,他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近似悲愴的柔情。

  向前跨了幾步,他在佛像跟前兩尺處站定,施施然跪了下來,虔誠地合掌低頭,黑瀑般的長髮順勢滑過雙肩,垂落胸前。半晌,他才抬起頭來,注視著著佛像的雙眼,唇角揚起一絲嘲弄的苦笑。

  「呵⋯⋯你現在,還有辦法化眾生劫、渡眾生苦麼?」

  佛像只是微笑,目光亙古不變的柔和。

  他低嘆一聲,抽身站起,將買來的鮮花留在佛前,頭也不回的走過中庭,步出傾塌的廟門。


  火紅的晚霞撲落天際,將野花枯藤漫生的平台也染上一層淒美的豔光。

  他突然覺得很累。但同時,又有股心願已了的解脫。

  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再怎麼留戀,這裡,畢竟已不是他的歸處。

  他轉過身,背著夕陽,正想要化作一道流光曳入天色之中,身後卻冷不防傳來一個冰冷的嗓音,將他硬生生凍結在原地。

  「你,是妖吧?」

  平靜的,沒有絲毫感情,篤定的一句問句。

  這個聲音,這樣的語氣,他化成了灰都不會認錯。

  一時間,他只覺得,整個世界忽然倒轉了。

 

 

 


狐狸:妳這章的標題根本是掛羊頭賣狗肉!重逢個P~

瀲:有啊...尾巴的地方不是有聲音出現了嗎......(心虛)

再說讓你再逍遙一章不好嗎?你好日子不多了啊... (果然是個欠虐滴孩子... =n=)

狐狸:(不屑)......借問,我有過好日子嗎???

瀲: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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