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透,刺骨的晚風吹起幢幢暗影。

  碉堡內的守衛無聲無息輪過一班,森然有序之中隱約浮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躁動。灰髮烏衣的人影踩著搖曳的樹影,沿著白牆疾行如風,面色凝重地跨入北院,才繞過影璧,還未踏進前庭,便被兩個自暗中忽然冒出的影衛攔了下來。

  段岐殤順手拿起隨身的腰牌昭示身份,影衛卻沒讓開,在他詫異的眼光中堅持道:「副閣主請留步。」另一人則悄然補了一句:「易大人在書房裡。」

  僅這一句話,段岐殤便聽懂了。止步在迴廊底處,他遙望著北院死寂的前堂,無星無月的夜,瀰漫著淡淡的霧氣,屋外已點起一盞盞通明的燈火,書房連接著議事廳堂的廂房卻反常的陰暗,僅映出微弱的燭火光影,原本該四散在書房周圍的影衛全數退至了最外圍的迴廊,恪守著距離一步也不敢靠近。隔得這樣遠,沒人聽得清書房裡究竟是什麼情形,但有違常態的動靜,明顯透露出不尋常的氛圍。

  北院前堂是半公開的議事重地,赫連覆雨就算遭遇刺客都不曾這樣封鎖過庭院,必須飭令所有人迴避,又涉及易天涯,兩人之間想來爆發了爭執,無論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都怕要生出嚴重變故。

  段岐殤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但很快強壓下憂慮,悄悄打了個手勢讓影衛傳話給正在善後的黃離,自己則立在影璧的暗處,沉著等待。

 

  * * *

 

  書房裡,一片狼藉。

  赫連覆雨沒想過,一度潰防棄守了的天涯竟有力氣翻過身來直面自己,甚至敢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動作迅如閃電,一時失去防備,被拉扯得微微傾身,兩個人,一上一下,低喘著氣,四目交接相對而視,垂落的長髮如帷幕披洩,與青年散落在桌上蜿蜒的青絲交疊彎繞。

  這一下變化兔起鶻落,猛然從背對化為面對,更何況是自正沉浸在至深處的交歡中被打斷,就是高冷莫測的男人都措手不及。他的五官本就比常人要深邃好看,此時鋒利的眼角眉梢透露的情慾不及變幻,沁出淡淡的紅暈,格外幽豔張揚。

  天涯曾經無數次與他目光相觸,也見過各式各樣面貌心情的赫連覆雨:生氣的、滿意的、厭煩的、譏誚的、高興的、冷漠的……十數年羈絆,無論他是否自願,相較於旁人甚至是赫連荷風或玨音,或許他已是距離這個孤傲男人最為接近、最能覺知他神思意向起心動念的人了。可即便如此,青年始終不覺得自己瞭解過對方。赫連覆雨真正的心思隱匿得太深沉,無論表面上如何喜怒哀樂、怨憎愛恨,都像是虛實難分的精密表演,那雙墨色凌厲的眼睛永遠漆黑如淵,浮著一點若有似無的諷色,沒人看得清下方有什麼——也或許什麼都沒有,一如所有人所忌憚畏懼或景仰折服的,不存在七情六慾的純粹殘酷與冷靜。

  但此時近在咫尺,雙方扣著情緒的那根弦皆繃張至頂點,上方堅冰般黑沉的眼底似乎被震開了一絲裂隙,橫亙在之間的黑霧驟然粉碎,火光與慾求是如此真實赤裸,誰也無處躲藏。

  於是天涯終於看見了,男人風起雲湧的詭譎眼眸裡,除了冰冷的怒氣,翻滾著其他更複雜熾烈他無法看懂的東西……同時也在那些星火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想要逃離卻深陷其中,走投無路的自己,不堪的倒影。

  心臟在胸膛裡跳動,一下一下,是一種陌生而沉重的痛楚。使勁捏緊握住衣料直到幾乎掐入掌心,他直視赫連覆雨,啞聲開口。

  「你答應過我的……」氣弱游絲,卻咬牙切齒:「我,算是什麼?」

  你告訴我,這樣不倫不類的關係,究竟,算什麼……?!

 

  天涯樣貌生得乾淨,眉目如畫,貴在簡淡。然而此時衣裝破爛披頭散髮,仰起的面容淚痕斑駁,薄薄的眼皮慾色泫然,一點紅暈自眼眶耳尖頸彎、夾雜著深淺不一的咬痕蜿蜒至後背,悽慘鮮豔似雪地裡揉爛的殘花,殘敗至極,亦情色至極。但點燃的慾望似也打破了壓抑在最深處的禁忌,從來清透如寒水的雙眼亮如熒惑衝日,有別於虛弱的模樣,竟生出一種春蠶將死蠟炬成灰、非死即傷的狠烈。  

  赫連覆雨俯首望著他,黑如夜空的眼裡也跳躍著陰森的火光。

  他明白天涯在說什麼——飛雪宮一事上,他確實讓天涯受了一些委屈,但彼此都很清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嫌隙不在表面的癥結,而是積年累月根深盤錯的沉痾。天涯問的,是更本質性的詰問。青年也曾經迂迴地摸索試探衝撞,卻是十數年來,頭一回,這樣絕望而直接地質問出口。

  還能算什麼?狗、傀儡、奴從、玩物……甚至,什麼也不是。他可以毫不留情地以最輕賤傲慢的姿態,說出最傷人的話語,也不是不曾在氣極時刁難羞辱過天涯。青年心理已崩潰,再如何反抗只不過是飛蛾撲火的垂死一搏,只要一句話,簡單一個否定,就能夠打碎他眼裡最後一點光,徹底摧毀他的人格,以最惡意的方式嚴懲他的踰矩……說到底,就是個撿回來利用糟蹋的棋子,生殺予奪,他毋須有半點顧惜。可在這閃避不過的一瞬間,對著身下青年灼灼逼人的通紅眼睛,赫連覆雨無法對他及對自己說謊。

  口舌犀利的男人,平生第一次,竟無話可說。

  但他的拒絕回答,對一個苦求答覆的人而言,卻是最大的殘忍。

 

  一股難以言狀的怨忿衝上天涯腦門,眼淚好不容易止住了的雙目再次熱燙。勃動的慾念與無處抒發的恨意相撞,天涯發出一聲負傷野獸般的低哼,抓著赫連覆雨衣襟的手一個衝動,反手將布料狠狠扯開。

  哪怕身心如何耗弱,他都是個武藝高強的刺客,只要一息尚存,就有爆發的力量。

  經過先前一番激烈的交合,赫連覆雨看似嚴整的繁重黑袍早已鬆開,怎麼經得住他撕扯,解開的玉扣腰帶滑了個半圈摔跌在地,玄色長裾及飄帶跟著如瀑散開。

  赫連覆雨呼吸一個滯阻,深刻銳利的眉目陰沉,卻沒有阻止,任由憤怒的天涯將他半邊衣衫連著裡衣扯落,大半的肩膀、連同肌肉精碩的胸膛與腰線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如此,便與衣不蔽體的青年一般的形容狼狽、進退失據了。惟有在天涯指尖無意劃過肩胛上的疤痕時蹙攏眉頭,在他碰觸到心口之前突然伸手捉住他的手腕,暗啞道:「別碰。」

  語氣異常冷斷,掌心的溫度卻無比灼燙,一如兩人貼得太近,肌膚相觸所交換的氣息。

  天涯低聲喘息,水汽氤氳地怒瞪著他。赫連覆雨長髮披洩衣著散亂,失去了層疊繁複的沉重衣裝,男人身上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酷寒威壓似乎也消散了,改而被一種不穩定的、野性而鮮明的戾氣所取代。天涯可以感覺到他與自己一樣湍急翻騰的情緒,以及依然躍躍欲動甚至是被僵持的張力扭轉得更高漲的性慾,但也感覺得到,赫連覆雨有事牴觸隱瞞著他。男人眼裡有些不知名的什麼在閃灼,卻是他看不透——也不被允許看透的東西。

  「…………」

  他憤然想摔開他的掌握,赫連覆雨的回應卻總是比他快上一步。像是報復他輕狂莽撞的進犯,男人低下頭,以一種不知是要咬破他喉管或是舔弄他敏感之處的方式,陰冷而猛烈地吻住了他因仰頭而線條清晰的下頷線側、耳下與頸背的交界。

  情緒激昂的天涯一個哀喘,當即戰慄著自背脊發軟至四肢,連喘息都是顫音。他的頸背、肩膀及腰眼是最不堪引逗的部位,裡外都被撩得情動的身體更是禁不起再一點刺激,滿腔激動抵不過奔騰的慾望,根本無力克制。他猶自恍惚,赫連覆雨已放開了他的手腕,改而扳起他的一條腿與腰胯,將他仰面掀上桌案。

  扭身過來的天涯原本僅靠著腰部的力量支撐住平衡,被這樣狂野地翻上桌,登時失去重心向後仰倒,背脊壓上堅硬的桌案,毫無準備的痛楚疼得他一聲慘嘶。電光石火間,赫連覆雨幾乎忘了這是自己造成的傷勢,直覺以一臂撈住了彈身而起的青年,另一手則抓住他的腰,順勢將人拖按上自己堅悍的性器。

  「啊!」天涯被摧殘得紅腫可憐的幽穴尚未完全合攏,沾滿了淫液更是泥濘濕軟,簡直毫無抵抗便被破開劈入了深處。

  空虛的體腔再一次被占滿,轉瞬湧起的熟悉充盈感逼得他向後一仰,卻被攬著連轉動逃離的餘地都沒有。這個姿勢與他過往習慣的抽插方式不同,男人熨燙的陽具自不同的角度撞入他體內,帶起一種猶如著火般、別樣而奇異的鈍痛與快感。間斷抽著氣,天涯抑制不住呻吟,包裹在靴子裡的腳趾都蜷起了,整個人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溶成了一灘高溫的爛泥。

  除了薦骨略微抵在桌案上,他沒有任何可著力的點,只能攀住身前赫連覆雨的肩膀,一手則扯住他鬆脫的後領,連著幾綹妖嬈的長髮一同抓緊。赫連覆雨被拽得髮根生疼,頭顱都微微後傾,但他不討厭這樣帶著點疼痛的性事,因此並不在意青年反擊似的僭越,只是加重了手上摟住對方的力道。

  「放鬆,」他呼吸沉重,落在在天涯耳邊的命令魔魅而沙啞,像是脅迫,又像是誘惑:「我要全部放進去……」

  天涯慌亂發紅的目光啣著恨,扯住他的手更加用力,嗚咽的聲音像是悶哼,下身卻還是盡可能地打開了。他繃緊的肌肉才稍微鬆動,男人立即悍然頂入最深處。

  「嗚——!!!」一種炸裂般將他擊倒的強烈酸麻感受衝破了所有細小的毛孔,切斷了他殘存的理智。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他難忍地張口咬住了赫連覆雨的肩膀,按在男人背脊的十指刺入皮肉,劃出細碎的血痕,放任自己陷落在不斷向上攀升又跌墜的悖德銷魂之中,彷彿一場瘋狂而迷幻的洩恨。

  而抱著他的赫連覆雨,同樣迷失在游走的慾望裡。青年帶著哭腔的低喘、交換的溫度與氣息,對他而言是難以自拔的誘惑。這樣深入充滿天涯的身體令他感到極端的歡愉,然而每一次的貪歡之後卻仍然不滿足,還想要更多,再多一些——

  

  人生而有慾。慾而不得,則不能無求。

 


 

(點播一首周深的〈明明〉wwwwww)

原本想要一章過,因為重點還是在後半段

但我字數控制得很不好,寫著寫著覺得很煩不想壓稿了,把前半段先丟出來好了......

希望不要搞到下一章很短小哈哈哈哈哈哈(抹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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