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良久,直到月薄星稀,天色漸明,才拍拍塵土站起身來。

  雖然不情願,這是他第一次,忽然很想再見到赫連覆雨。

  在不知該如何決斷的時後,心裡本能地,期待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做出決定、解決問題。

  只是他錯失了一次開口的機會。

  垂下目光,他瞥了氣息奄奄的宮蒼浪一眼。縱使殺過人的比救過的多,他也很清楚,再這麼下去,宮蒼浪,會死的。

 

  卯時剛過一刻,故深山順利拿下的捷報便傳回了鎮上。

  據地內一片歡聲雷動。這些人在鎮上和飛雪宮膠著了大半月,再怎麼精銳,也難敵對方近水樓台、前後夾擊。這些日子來傷亡不說,人也給磨得心浮氣躁,憋屈不已。如今能夠入主易守難攻的山寨,不但穩住了三鎮,更鉗住了挾制冰風寨與亂雪灘兩方勢力,是最鼓舞士氣的斬獲。

  相比他們激動,天涯就冷靜得多了。這樣結果在他意料之中,畢竟赫連覆雨都親自出手了。近幾年男人已少在外走動,但數年前衝冠一怒,赤練門兩座據點一夜屠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戰績,至今仍是赤練門殘黨午夜夢迴的噩夢、關內外人人談之色變的事蹟。區區一座冰風寨的分寨,又怎麼擋他得住?

  就連大夢寺的無相都命喪其手,那個已經站到幾近頂峰的男人,放眼江湖,恐怕也只有被譽為不世奇才又得天獨厚的新任盟主曲寒宵,能夠與之一較高下了罷。

  讓他在意的,是既然故深山到手了,也就是說,赫連覆雨功成身退,要回來了?

 

  然而他難得的期待卻落了空。

  等了幾日,圍剿故深山的人回來了一撥,等到的卻不是赫連覆雨與魏儀,反而是天涯最不想見到的兩個人。

  率先回來的,是龍驍及花弄影。

  花弄影依然是那樣輕佻帶諷的姿態,少了赫連覆雨的威懾,龍驍明顯壓制他不住,顯得更加的肆無忌憚。而橫眉豎目的龍驍臉色十分難看,他生性衝動,偏偏拙於言辭,顯然一路被前者氣個夠嗆,見到了天涯,半是嫌隙半是遷怒,態度極為不客氣。

  他們兩人原本就不對盤。龍驍這人往好的說是擇善固執,往壞了說就是冥頑不靈,個性粗豪的男人生來最恨以色事人的男子,他對花弄影有多麼深惡痛絕,過去就有多看天涯不順眼——在他眼裡,被赫連覆雨養大的天涯與孌寵無甚差別。當然在花弄影的風騷對比下,安靜淡漠的青年還是好上了那麼一點,但樑子是早就結下了的。天涯知道跋扈的龍驍一直看不起自己——風雨閣裡其餘幹部即使對他頗有微詞,多數也不會顯在明面上,頂多酸言幾句,或不加理會罷了,只有龍驍,從來不肯掩飾對他的輕視,只要逮到機會就要冷嘲熱諷,壓他一壓。

  狹路相逢,上頭又沒人能鎮壓,三個人心裡都不痛快,據點裡的氣氛頓時也尷尬了起來。

  鎮上的人多是魏儀的手下。這一批人大多是剛冒頭的年輕新秀,正式地位並不高,魏儀不在時,自然而然由輩分夠高的天涯頂替位置,聽候他的差遣。但易天涯的身份實際上是虛的,尤其在他的令牌被赫連覆雨一怒收回後,就更加沒有了實質的權限。矛盾不明顯的時候還可以將錯就錯含混過去,反正底下也沒人敢質疑他的地位,只是現在有個同是赫連覆雨心腹、僅僅比魏儀矮一階的龍驍,這兩個人,究竟誰高誰低,該聽誰號令?

  天涯就怕這種爭長弄短的場合,尤其赫連覆雨和魏儀都不在,沒人能夠制衡兩人的關係,龍驍又擺明了要攬權,他不想與之衝突,當下便乾脆地甩手,退了次位不肯再涉入。

  然而魏儀手下這些人年輕氣盛,並不好帶。先前天涯只是短暫接手,加之他年紀輕,話不多,亦不怎麼擺架子,相處起來還算容易,換了脾氣暴躁的龍驍接管後,才沒幾天就雞飛狗跳,一團烏煙瘴氣。

  而天涯只是一如既往地置身事外,不管龍驍怎麼罵罵咧咧,自顧自的冷眼旁觀。

  這兩個人之間的對立,不只是據點裡的手下看出來了,連被一時忽略在一邊的花弄影,也瞧得很清楚。

  午後春陽正暖,天涯背靠廊柱,單腿屈膝地坐在迴廊欄杆上,仔細擦拭著劍。這是他每日例行的工作,他的住處在僻靜的一角,這幾日深居簡出,又無所事事,除了練劍,就是擦劍,沒有什麼人會來打擾他。

  因此被斜陽映在長廊上的影子,分外清楚刺目。

  頭也不抬,他冷淡道:「什麼事?」

  站在垂廊下,花弄影望著黑衣青年在陽光下彷彿半身鎏金的剪影,微微一笑:「我是奉了命令,來問你話的。」

  青年如所預期地毫無反應,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花弄影也不以為意,悠哉接了下去:「你躲在宅子深處六根清淨,怕是沒察覺到,外頭忙翻了天罷。」

  天涯拭劍的手微一停頓。他確實感到宅子裡氛圍不大尋常,但無人稟告於他,他也就不願理睬。此時聽花弄影故弄玄虛,頗不是滋味。但平淡的面色不顯分毫,也不吭聲,只是等對方繼續。

  「幾日前,大破故深山後,我們在故深山上清點了一遭,卻發現死傷俘獲的人數,對不上去。」花弄影不慌不忙,還是那樣笑意盈盈,只是眉目間毫無溫度,望著天涯的目光更加趾高氣昂:「本來嘛,人來來去去,數字難免有誤,短幾個人,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冰風寨裡的人自己招了,說他們手上扣了個有趣的人,是宮千帆的姪兒宮蒼浪。但奇怪的是,這個宮蒼浪,既不在鎮上,也不故深山裡——」他冷不防打了個響指,唇角笑意加深:「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你說,奇怪不奇怪?」

  天涯沉默了半晌,冷冷道:「所以呢?」

  花弄影道:「好端端一個人,死生不計,總要有個交待。龍驍正在命人清查三鎮,結果探聽出了個有趣的消息:那日鎮上惡戰後,有人曾見過一個重傷的青年出現在鎮上的醫館。據大夫說,是一個黑衣青年將人帶了去的。只是沒有幾天,又消失了。

  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天涯身上,他意有所指:「這幾日你在鎮上,見過可疑的人沒有?」

  再怎麼失勢,風雨閣裡都還輪不到這個外人來質問自己。天涯隨手拔出半截長劍,劍鋒雪亮,映在清冽的眼底,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銳光,「沒見過。」

  面對他的冷淡,花弄影只是不置可否地一挑秀眉,哦了一聲,從善如流地轉身退了下去。

  他一番所言屬實,據點裡一片混亂。

  龍驍大張旗鼓地在鎮上找了一輪,幾乎把每塊地皮都番遍了,卻怎麼也找不到人間蒸發的可疑人物。線索有限,甚至連傷者是不是宮蒼浪都無法確定。

  眼見龍驍怒氣沖沖地在宅院內進進出出,易天涯仍是那樣事不關己的無動於衷,靜靜坐在一旁觀察這一切的花弄影若有所思地撥了一下腕上的金釧。

 在風雨閣的勢力範圍內,誰有能耐瞞天過海,再加上行蹤成謎的黑衣青年,最值得懷疑的人,也就只能是獨來獨往的易天涯了。但沒有證據,就連龍驍都不敢輕易將這頂帽子扣在他頭上,由此可知,易天涯這個人看著寡淡,實則後台硬得很,所有人都得避忌三分。

  而除了在赫連覆雨面前馴順安份得像條影子,在其他場合,易天涯依然故我,到了根本不將旁人放在眼內的地步。

  花弄影開始有些懂了莫冰那一夜的冷笑,但無所謂,他是揣摩著旁人的臉色喜好長大的,比誰都懂得察言觀色、玩弄關係。

  其餘的人都以為那兩個人貌離神合,唯有他覺得,其實是貌合神離。

  赫連覆雨是一個太過強勢的男人,而易天涯,是一個淡漠疏離到不信任任何人的人。

  ……當兩個人之間夾雜了太多牽制與猜忌,無論看似多穩固的關係,就充滿了可以插針的破綻。

 


百忙之中硬寫了出來
沒有很滿意,但還是先發了
之後有空再回來修改吧 (摀臉

這兩天回去改了一下前幾章的細節
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最近手感不是很順,文句都不太通暢,或是很多冗言贅字
然後劇情超拖沓的~~~~~

這一章的主旨大概就是職業小三花花上線了吧 (其實一直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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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