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於室外的濕冷,寬敞的瓷磚浴間內蒸氣繚繞,溫暖的煙霧瞬間將人包圍。導水的銅管不斷注入熱水,淹滿了浴盆後嘩啦啦溢出,在些微傾斜的地面匯聚成流,再沿著溝槽排出。黃銅矮架上,皂角毛巾一應俱全。

  獨善其身的男人沒有被悉心伺候的習慣,多年高高在上的身分更缺乏照料他人的經驗。但儘管倨傲的神色略顯嫌棄,還是很快的上了手,動作雖稱不上溫柔,倒也十分仔細地替不省人事的青年清理善後。

  其實大可以不必如此降尊紆貴的⋯⋯可就一個微妙的瞬間,他不願任何人碰觸滿身自己留下的痕跡的天涯。就是一根指頭,都不舒服。

  而他更無法忍受髒亂。

 

  失去意識的天涯軟綿綿的很好擺弄,敏感的地方被碰觸到時也只是睜了一下眼,目光清透而迷茫,很快便腦袋一歪,根本沒有真正清醒,任由對方的骨節分明的一雙手滑過自己每一寸皮膚,將自己從頭到腳、由裡至外洗得乾淨。

  一頭細長如絲的髮散放在水中,雙頰因熱氣而透出薄薄的紅暈,青年坐靠在浴盆裡,過於清冷的眼是闔起的,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之下,就這樣側頭靜靜沉浸在氤氳的熱水之中,俊秀淨淡一如精緻的瓷偶。只是這尊瓷偶,線條堅韌的頸子上扣著的生硬鎖鍊,使得寧謐的畫面染上一層禁忌的陰影。

  禁臠。

  赫連覆雨腦海驀地浮現這個突兀的詞彙。

  「呵。」舀出一瓢水沖掉身上的泡沫,滴著水的男人嘲弄地笑了一聲,銳利眼神卻放緩了些,若有所思。

  天涯並不特別的出眾漂亮,陰冷善殺的青年,瘦削的面龐也已經失去少年稚氣柔和的線條,可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卻是出乎意料的耐看,絲毫不教他感到厭膩,就這樣瞅著,竟還是有種秀色可餐之感。

  指尖有意無意畫過對方耳際淺淺的疤痕,最後滑落肩頭。

  客棧內空間有限,規模不若行館,遑論風雨閣碉堡的大器宏闊,浴間再寬敞也只容納得下一個浴盆。

  遲疑了片刻,他終究沒有殘忍地將霸佔了整個浴盆的天涯扔出去,只是抓住他的肩膀將他一把翻轉過來。

  撩起的水花嘩啦四濺,青年蹙眉低哼一聲,被迫分開雙腿、跨坐在取代了自己原位的男人身上。重心不穩的姿勢,令他自然撲倒在對方懷裡,肩胛以下沒入水中,精碩的背脊半浮半沉,在水面劃開一道肉色的長痕。

  溢出的熱水流了滿地,赫連覆雨放下的長髮一部分掠過盆緣,黑瀑般垂落在磨磚地面上,蜿蜒出一圈圈流動的圓弧;落在水中的髮絲則與天涯的髮彎彎曲曲交纏,如一圈圈的漣漪,隨著水波晃動而擺盪。

  狠狠嗆了一口水,長手長腿的青年在睡夢中掙扎著伸出一臂攀住水妖似的男人,彷彿抱住浮木般貼得更緊了一些。他的動作壓到了赫連覆雨腹部尚未完全痊癒的傷處,但眼神鋒利的男人沒有將他推開。

  他並不討厭這樣熟悉而陌生的重量。

  天涯長得慢,到了十六、七歲才堪堪有了點骨架子,一兩年前還在抽條。他沒有低估過天涯,也不曾忽視他的成長,只是有時候,潛意識裡仍習慣將他的影子與幼時那個弱小而固執的男孩重疊⋯⋯這樣實質的重量與肌肉真切的觸感,才讓人真正感受到,天涯究竟是長開了。雖然總還是屈服於自己打壓之下、逆來順受地承受各式各樣的鞭撻與刁難,但每一寸緊實的肌肉都蘊藏著力量,臨敵時眼裡的狠勁與殺意冰冷如伺機而動的豹子,實際上,是有能力反擊的。

  肩頸被咬出血的齒痕隱隱作痛。

  陰暗的地牢內,遍體麟傷的青年撲向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握住劍柄,張揚的畫面歷歷在目⋯⋯

  只是此時胸前的青年闔著眼,收斂了一身煞氣,像隻無害的大貓般溫馴伏在他懷中,低微的鼻息輕輕拂過他的頸畔,單純溫軟一如幼兒。這個姿勢似乎頗舒適,天涯甚至磨蹭了一下,挪了個更愜意的角度,然後發出一聲很輕很輕,近似滿足的嘆息。

  赫連覆雨折下冷淡的眼神,以眼角餘光睨向伏在自己肩上、呼吸均勻的天涯。

  ——這是睡迷糊了,一向淡漠謹慎的青年才會敢這麼放肆。

  天涯很少有鬆懈的時候。長年在他嚴苛的手段及刻意的磨練下打滾,連喘口氣都是不容易,一點點的舒適更是難能可貴的奢求,久而久之也養成了習慣,習慣嚴格地要求自己⋯⋯這才如此的容易滿足。

  或許是熱水具有放鬆作用的緣故,俊美而凌厲的男人難得也鬆動了,微微瞇起勾墨般的幽暗長眼,伸手安撫似的摸了摸青年的腦袋。心跳頻亂的青年嘆出一口長氣,沉沉睡去。

  這是迷離的一夜。

  陌生而充滿敵意的城市、詭譎狂暴的風雨,或許帶點魔幻的因素,壓力绷至極點時便擦槍走火,點燃了塵封的過往,那些壓抑已久的情感。太多事情同時發生⋯⋯剪不斷,理還亂,就連姿態向來強硬的男人,都感到一絲絲的疲倦。

  頎長的青年渾身上下都是皂角淡淡的香氣,乾淨得像是白玉。他低下頭佔有般咬住對方的耳尖,動作很輕、很緩,就像吻住天涯時的一時衝動,沒有理由,更不具備任何意義。

  一夜,就一夜。稍縱即逝的溫存,這一夜,天涯是他的。

   在水中可以清晰聽見彼此緩慢而沉重的心跳⋯⋯那麼近,又那麼遠。

  盤繞在青年身上的細鐵鍊被熱水及雙方的體溫熨燙得熾熱,烙印般的桎梏,像一株尖銳的荊棘,生長在兩人緊密貼合的軀體之間。靠得越近,擠壓之下便扎得越深。

  質地堅硬的金屬陷入青年肌膚,浮現淺淺的紅痕,同時也沉甸甸的,壓上他心口。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過了後半夜,雨勢轉小了許多,落在屋瓦上,疏疏落落,像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幽藍色的淒涼。

  房間內升起了一盆火。赫連覆雨換上了乾爽簡單的便袍,禁慾的黑色布料再次將他強健的軀體與偶然釋放出的熾烈氣場很好地束收了起來,回復了幾分高深莫測的雍容。但黑袍只是以一條腰帶鬆鬆繫著,半乾的一頭墨黑長髮隨意披洩在身後,透出一絲絲佻達散漫的邪氣。

  床上仍有些凌亂,於是他將擦乾的天涯抱上了躺椅。他沒費神替天涯更衣,只是隨手拉過了被爐火烤得溫暖的自己的狼毫大氅將青年蓋住。難得有心思和閒情的男人甚至順手替他梳開了烘乾了的一頭如絲長髮,一如玨音幼時,替她梳髮綰髮的習慣。

  包裹在厚實的氅子裡,體態修長的青年再一次蜷縮起來,下顎內收、呼吸平緩,側臉的線條乾淨而俐落,眉頭完全鬆開的五官少有的恬靜。

  赫連覆雨淡淡看了一眼,正要起身離去,冷不防被一扯

  天涯依然閉著眼,右手卻不知何時攢住了他的一綹髮。修長的五指看不出折斷過的痕跡,指節生著薄薄的劍繭,是一隻成年男子的手了。黑色的髮絲纏繞在白皙骨感的手上,並沒有施力,只是牢牢的攢在手心裡。

  高傲的男人一怔,犀利的眸光瘁冷,下意識伸手抓住對方的手,準備將緊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但捏住一指後,他停住了動作,看著熟睡的青年,還是作罷了。

  天涯這是在尋求安慰。不自覺抓住任何搆得著的物品,劍、衣角、繩索、頭髮⋯⋯都無所謂。而此時此刻,他不介意給天涯一點點的縱容。

  因為一旦睜開了眼睛,那雙清冽的眼裡只會浮現無止盡的厭惡與排斥。看到的不會是脆弱無助的天涯,也不會是卸去一身防衛的自己。

  伸出一指輕輕摩娑青年的側臉,看著受到驚動而蹙起的眉頭在簡單的撫摸之下鬆開,火光在深不見底的眼瞳中跳躍,赫連覆雨目光遞入幽遠的夜雨,譏誚地笑了。

 

  恨透了他的驕傲青年什麼也不會記得⋯⋯

  那樣最好。

 

  * * *

  

  稀微的光線照在眼皮上,天涯動了動,半晌才睜開眼睛。在夢裡被撫摸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他幾乎感到皮膚上殘留的溫度和觸覺,一時之間無法回神。或許麻藥與酒精都發揮了作用,這一覺睡得太沉,人難得的有些惺忪,他翻了一個身,留戀著被窩的溫暖,酥酥的不想起身。

  但全身的痠痛讓他瞬間警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在床上,而是蜷縮在躺椅上,身上覆著一件狼皮大氅,底下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卻相當清爽。

  空氣中殘存著一絲熟悉的淡淡冷香,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他想起自己這是在赫連覆雨房裡。天涯雙眼倏然冷凝,呼吸轉為急促。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分明不願意靠對方太近,卻諷刺的,反而總是在那個帶給他痛苦的男人身邊睡得最沉。

  他一把撩開滿是對方氣息的氅子,急躁地翻坐而起,卻痠軟得差點又倒回去。死撐著挺起腰,他腳步虛軟地掙下了躺椅,慌亂地四顧搜尋。

  房間裡一片空蕩,不見赫連覆雨的蹤影。看似已經有下人打掃過了,床鋪上整整齊齊鋪著新的被褥,昨夜剝下來的濕衣褲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一疊嶄新的衣物:他慣穿的貼身的勁裝,上方壓著他不離身的劍。

  乾淨整潔,絲毫不見昨夜的亂象,彷彿那不過是一場夢魘。

  除了一身曖昧殘痕的自己。

  天涯瞪著銅鏡裡的倒影,修長的體魄上不應該出現的指痕與咬痕,臉色轉為死白。

  想起了昏亂的細節、糾纏的噩夢、唇上的溫度,天涯心臟狂跳不止,身上的鐵鍊簌簌抖了起來。

  肌膚相觸的熱意、骨骼肌肉的脈絡。每一個細微的痕跡都映照出兩人交纏的影子,失去了理智,淫迷而墮落⋯⋯

  他做了什麼?他和那個他痛恨的男人,都做了些什麼⋯⋯

  腦中一片混亂,伴隨著強烈的恥辱感湧上的是難以言喻的憤怒。一瞬之間,他不知道是痛恨對方的侵犯,還是痛恨自己丟盔棄甲的迎合更多一些。

  那是只屬於他自己的恐懼、埋藏在內心最深處就連自己都不願碰觸的一塊禁地,卻被強硬撬開,乘虛而入。他無法忍受軟弱無助的自己,更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暴露在他人的眼光之下,就像一隻被拖出硬殼的貝,極力隱藏的柔軟被砂礫及碎石扎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而對著那個帶給他各種殘忍傷害的侵犯者,他竟然還有一瞬的耽溺⋯⋯

  緊握的十指深深掐入掌心,天涯額際沁出冷汗,忽然回身抓起桌上的劍,自劍鞘中一把抽出。

  寒光一閃,冰冷的劍刃回身劃過,背後半人高的銅鏡被砸個粉碎。

  鏡面連同他自己的背影扭曲破裂,碎成難以計數的殘片灰飛四濺。

  長劍地觸地。站在一地的碎鏡之中,雙眼發亮的天涯低低喘息,右腿上一道劃開的口子爭先恐後地滲出血珠,沿著蒼白的皮膚汨汨流下。這是揮劍時,他在自己身上劃出的傷口。

  銳利的痛楚蔓延而開,卻讓披散著一頭長髮的青年無聲的、難以察覺的笑了。

 

  疼痛是拿來品嘗的⋯⋯他學會了。

 

  覆在累累的傷痕之上,深刻提醒男人在他身上施予的痛苦,再不會忘。

 

 


 

 

寶寶乖,寶寶睡,窗外天已黑~

寶寶乖,快快睡,但是寶寶不乖寶寶在自殘!!!(尖叫)

 

嗚嗚對不起毀氣氛了,但是閣主很扭曲,天涯更扭曲,他醒來的反應就是恨閣主更恨自己恨到想自殘啊跪

這是草稿已久但是寫起來極度卡的一章,光是橋個自殘的方式和角度就橋了兩個小時

不斷推倒重寫,刪掉了很多內心戲+獨白,希望劇情是順的內容不會讓人覺得不合理或是看不懂!

(有問題拜託千萬跟我說~~~~~~~我很乖我會改~~~~)

 

另外,雖然好像有點扭曲的感情產生了,但是其實目前的情況閣主和天涯兩個是不可能和解的

閣主跟天涯現實中的關係無法容許,請大家體諒他花了十幾年以恨為名打造出的關係要是隨便棄守,等於逼迫閣主大人放棄對過去的心結加上推翻長年的武裝啊啊~他的世界會崩塌的!!!(荷風表示早該塌了!)(閣主表示怒!為何大家都想弄塌我一個人的快樂的扭曲小世界!)

 

而天涯寶寶怎麼可能被一時的美色(?!)迷惑這麼簡單就放下怨念?他怨氣深得可以直達地心啊啊

(天涯寶寶認真呼籲大家不要被披了羊皮的閣主迷惑,快點回去複習閣主大人種種令人髮指的鬼畜行徑!不可原諒!)

 

基於個人喜好,我覺得只有雙方在某一程度上扯平或是放手,才有可能是以「對等」的姿態邁入HE。要不然只是建立於一方的改變態度還是太沒保障了一些,權力位階沒有打破,依然還會是施捨和給予的感情模式,對我而言這很彆扭,更不是HE~ QAQ

也就是說這兩隻果然還是必須捅個魚死網破才有可能負負得正...... (拍飛

所以請大家再容忍一下我的歹戲繼續拖棚吧,謝謝大家的愛護喲~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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