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微光映在窗櫺上,想來是黎明時分了,但封閉的室內卻絲毫感受不到即將升起的光亮,陰森得彷若與世隔絕。全部的光源來自房中央兩盆爐火,但散發而出的不是溫暖,而是咄咄逼人的熾烈。

  哀號聲不絕於耳。

  少許鮮血噴濺在他的身上,經過一整夜的沉浸,想必不少已經滲透入石磚地板的隙縫中了罷⋯⋯或許正是這地板如此烏黑骯髒的緣故⋯⋯

  腦中胡亂冥想,唯有這樣才能讓他保持鎮定,不受身旁可怕的景象所惑。

  「哈⋯⋯啊啊⋯⋯」

  「嘴巴還挺硬的嘛,」手執火鉗的黑衣男人一屁股坐上火堆前的板凳,邊喘氣邊恨聲冷笑:「哼,不識相的傢伙,包庇赤練門餘黨於你有何好處?閣主對赤練門眾早已下了格殺令,你老實招出來還能留條活路,要不——」火鉗在地上男人傷痕累累的胸前遊走,「看老子將你的連皮帶肉,一塊一塊燙下來⋯⋯」

  刑架上半死的人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你他媽的找死!」

  男人暴跳而起,連同旁邊同樣黑衣裝束的二人朝著刑架上的俘虜一陣拳打腳踢。怒罵哀嚎聲充斥房內,淒厲的聲響令宮蒼浪閉起眼,用力在腦海中描繪起山的形狀和雪的顏色,那些他熟悉而感親切的景色。

  他不是不知道問訊的過程多麼血腥殘暴,飛雪宮的囚牢中同樣的畫面怕也不曾少過,但身處其中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所幸風雨閣這夥人注意力都擺在身旁擄獲的男子身上,只將他扔在一邊不理不睬,還未受到任何傷害,但手腳因長時間的綑綁而失去知覺了,身旁持續不斷的酷刑也快將他逼臨崩潰。

  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太噁心了⋯⋯

  刑架上的人發出一聲慘叫,宮蒼浪咬緊牙關,緊閉的門卻在這一時間被砰地打開。

  施刑與受刑的人雙雙停下動作,朝門口望去。

  不甚明亮的微光隨著來人流洩入室內。伴隨著開場的巨響後是異常的沉默,一個身形修長卻略顯瘦削的青年旁若無人地走入,靴子踏在石磚上的聲響很輕,散發而出的氣場並不張揚,卻在一瞬之間淡淡迫住全室。

  「堂口負責人是誰?」

  聽見來人沒有起伏的聲音,宮蒼浪猛地睜大眼睛,奮力掙扎著想要抬起頭來。

  「易⋯⋯易大人?!」為首的黑衣男人一把跳起來,扔下手中火鉗,收斂了幾分囂張的氣焰快步迎上去,「在下正是堂主馮彪,咱們幾年前見過面的。大人遠道而來⋯⋯莫非,閣內有什麼吩咐麼?」

  神色冷淡的青年像是對眼前慘況稀鬆平常,又像是視若無睹,眉眼不抬,只解下腰上的皮袋子朝他遞去:「這是閣主要的東西。派最快的飛鷹,送回風雨閣。」

  「這、是⋯⋯大人可有口信要傳達?」

  「不。」

  眼見易天涯就要離去,宮蒼浪急得想呼喊,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忽然蹦騰起來破口大罵:「易、易天涯?易天涯!你⋯⋯狗娘養的臭小子,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頭也不回的青年驀地止住腳步。

  「你是誰?」

  渾身血汙的男人吁吁狂笑起來。他手足都被粗繩牢牢縛在刑架上動彈不得,在酷刑逼迫下精神已逼至極限,將一口氣都出在了突然出現的青年身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狐⋯⋯狐假虎威,你得意了罷?你以為趕盡殺絕就沒人知道你那些狼狽事兒麼?你不認得我,我卻知道赤練門的地牢裡,你——」

  一道冷光閃過,眾人還來不及因男人的出言不遜感到震驚,沙啞的咆哮聲嘎然而止。不過眨眼的功夫,誰都沒有看清楚,青年背上的長劍已經躍然出鞘,穿入了男人張開的嘴。

  「易、易易易易大人——!」

  這一下子兔起鷂落,沒能夠阻止,眼見費了一夜功夫還沒問出隻字片語的俘虜登時斃命,馮彪等人心臟都要停了。定睛看仔細了才發現劍尖並沒有穿透咽喉,男人呼吸雖然止住了,睜大的雙眼卻仍不停閃爍,全身也劇烈打著哆嗦。而持劍的天涯神色陰騭,一瞬之間迸發而出的殺機之凜冽,竟沒人敢吱一聲。

  豆大的汗珠自男人額際滑落,眼睜睜看著插在自己口中的鋒利兵器,唇舌都能感到那股冷厲的劍芒,喉頭那柔軟而薄弱的皮肉被劍尖抵著,傳來輕微卻無比鮮明的刺痛。預期中的即死沒有發生,饒是再能熬刑的人,生死一線的驚嚇也太過強烈,還是如此殘忍可佈的方式,男人腿間無法控制地一熱,腥臊溫熱的液體浸濕了他的褲檔,滴滴答答的沿著刑架淌落,而奄奄一息的男人則一個痙攣,昏死過去。

  確認了俘虜還留有一口氣,冷汗如雨下的馮彪這才怒踹男人一腳,一面小心朝天涯賠笑:「人人都道易大人劍法關外無敵手,百聞不如一見,瞧這一手好俊的功夫!誰都知道格殺令是閣主的旨意,與易大人一點關聯也沒有,這傢伙敢情是嚇瘋了,滿口胡說八道,真千刀萬剮的該殺!可大人⋯⋯這人雖不是赤練門門徒,卻與赤練門過往甚密,咱堂裡兄弟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捉到的,話都還沒問出來呢⋯⋯待問出話來,立馬拔了他舌頭!這,這⋯⋯」

  冷冷看著型架上半殘的血人,再看了看不知所措的馮彪,天涯這才抽回了劍,劍身先在男人破碎的衣襬上擦了擦才回鞘。他的面色並不猙獰,但眉宇間那股見血封喉的煞氣依然繚繞,即使不吭氣,也使人不由得背脊一陣發涼。

  陰冷的目光不期然落向一旁,與宮蒼浪晶亮的雙眸對上。

  完全沒料到會在此地此景相遇,他長眼倏地凝縮,脫口道:「這個人是⋯⋯?」

  望向宮蒼浪的方向,馮彪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俘虜在場:「這人鬼頭鬼腦在這一帶出沒一陣子了,昨兒個才逮著。身上搜出了飛雪宮的信物,還沒來得及上刑。」

  「給我。」

  「啊?易大人您認識這小子?」

  「我來問他。」


  易天涯話雖然不多,但顯然有一定的份量。馮彪與手下交換了個不信任的眼色,卻不敢有異議,粗暴地將宮蒼浪自地上拉起來。他就這樣被劍鞘抵在後背,腳步踉蹌地推到廳門外,趕牲口般一路穿過長廊。

  清晨的陽光有些昏暗,被困在室內已久的宮蒼浪卻仍花了些功夫才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入了半荒廢的庭院,四下空曠只剩下他們二人。身後的腳步聲停頓了,宮蒼浪猛轉過身子,有些如釋重負又戒慎地望向對面僅僅兩面之緣,卻又莫名感到熟稔的青年。

  天涯靜立在石板小徑上,一身黑衣勁裝,臉色依然是陰沉的。一雙眼睛如同朝霧瀰漫的庭園般煙霏霧集,冷冷的看不透,若非方才親眼目睹對方眨眼間迸發出的狠勁和冷酷,幾乎不敢相信這與他以為的,那個空靈安靜如影子的青年是同一個人。天涯的右掌纏著黑布看不出來,垂落的左手卻依然隱隱浮現青筋,顯然是餘怒未消,但就像那穿喉而未過的一劍,以一種不動聲色卻驚人的力量強行抑制住了。

  ⋯⋯分明也是個有情緒會衝動的人,卻偏偏能夠這樣忍。

  宮蒼浪蹙起眉頭複雜地看著他,不料天涯按在劍柄的右手一動,劍光再次迎面劈來。

  他手無寸鐵,當下只來得及閉上眼睛,不料口中突然一鬆,封住他嘴巴的布條連同綑在身上的繩索被整齊劃斷,一圈圈散落腳下。

  「你⋯⋯」驚訝地睜大眼瞪著眼前若無其事神色不改的青年,他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惱羞成怒搶先開口:「易天涯,不管你問我什麼話,我都不會答的!」

  天涯卻充耳不聞,只是看著他,自顧自淡淡道:「飛雪宮宮主宮千帆之子宮勝旭,行事心狠手辣,以『血手公子』之名響遍關內外,在飛雪宮之中聲勢僅次於副宮主宮岩,是最有希望繼承大權的下任宮主,是麼?」

  宮蒼浪傲然一笑:「這些事用不著問我,江北三十六道,三歲娃娃都曉得。」

  「但宮勝旭名頭再響,卻是宮千帆的次子——據聞長子宮勝雪輕功高絕,才幹並不亞於其弟,關內外卻從未耳聞其事蹟,更無人親眼見過這號人物⋯⋯好似在多年前,便行蹤成謎。」

  天涯語氣平淡,鋒利的目光卻始終盯著宮蒼浪的臉,沒有忽略在聽見那個陌生的名字時,對方一閃而逝的措手不及。

  「我想知道的,是他的下落。」

 

 

 


 

抱歉最近老是在run超級拖戲的劇情,埋梗容易挖梗難,我徹底吃到了苦果子了 T T
以後會小心不再寫這種糾纏到死陰謀論多多的自虐文 (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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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