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如玉的唇瓣柔軟而帶著微甜的香氣,誘惑著南宮絕羽昏亂的意識。
  
  一片灰沈沈的迷霧裡殘存的理智尚未全然泯滅,雖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朦朧中一個細微卻尖銳的聲音一再提醒著他這是場極可怕極可怕的錯誤,於是本能抗拒了一下,想要自這個膠著的狀態中掙脫。但還來不及抽身,對方靈活的舌尖已經捲住了他的,仔細而小心地回應起了他可謂強橫的侵略⋯⋯
  
  對著那樣誘探又輕巧的動作,帶著一點渴望、一點堅持,如同一隻怯怜怜的小貓兒磨蹭索討著更多撫摸,就是冰冷如鐵的意志都會有幾分融化,更何況此時裂了個缺口、喪失了原本自制力的心防?
  
  他本來,就不討厭對方的⋯⋯
  
  碰觸擁有身前人兒的瞬間,流過心底的一點模糊的溫暖稍微驅走了那在他周身血脈游走的寒氣,包圍住他的團團黑暗也被沖淡了一些,於是半是放縱、半是逃避的,南宮絕羽將被壓在他身下的墨邪抓得死緊,任由那縷如煙似霧的幽香蒙蔽了心底抵制的聲浪,心口,卻無法遏止的,隱隱地疼著⋯⋯
  
  「嗚⋯⋯」唇被封住,鼻尖拂過的是南宮絕羽深色的瀏海,呼吸越發地困難,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墨邪終於忍不住低低呻吟,蹙眉向後一仰,試圖自腰部懸空這樣難受的姿勢掙脫。
  
  他的退卻讓失去自制能力的男人暫停了一下,鬆開了咬弄著他唇瓣的齒,濕潤的唇舌帶著溫熱氣息順勢滑過了他精緻的下顎,吻上了冰涼細膩的脖頸。微癢的觸感讓墨邪一個顫慄,喉結滾動了一下,溢出了一聲類似嘆息的嗚咽,撐在地毯上的十指不住揪緊。
  
  南宮絕羽垂下頭,順著拉緊的弧度一吋吋向下觸探,最後咬住了他深刻的鎖骨。細碎的刺痛感中竄起一股酥麻的電流,墨邪登時軟下了身子,仰頭頹然抵在桌案邊大口呼吸著,湧進他肺葉的空氣冰冷而帶滿寒夜的濕氣,發僵的四肢卻像點上了火種一樣,莫名燥熱了起來。
  
  他不是木頭,甚至極為敏感,已經陷落在情感的迷霧之中,這樣充滿挑逗意味的咬弄自然而然挑起了他本能的生理反應。埋首在他肩頭肆意輕薄的男人或許意識不清,他的思路卻還有幾分清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心裡很清楚,些許的恐懼混雜著幾絲自己也說不清的期待,想要逃開,一方面卻又想繼續的矛盾⋯⋯
  
  他素來討厭過多的裝束,總覺得綑得他無法動彈,從前在無弦宮的時候一向只穿寬鬆的白袍及輕便的軟鞋,連髮都不束的,任由一頭黑緞似的青絲披洩身後隨風擺盪。在這方面南宮絕羽從來放任,沒有花心思用人類的禮節約束過他,是以差人送來給他更替的衣物一如既往,都是他穿慣了的樣式。但此刻,這樣的服飾卻讓他毫無防備,連故作矜持的餘地都沒有,輕易在摩擦之下滑落了肩頭,大半上身登時暴露在對方跟前無從遮掩。
  
  炙熱的大掌不知何時鬆開他的雙肩,順著鬆脫的衣襟朝下摸索,箝制住了他水蛇樣的腰身。任由那雙結實的手撫摸過他腹部,墨邪闔上了眼,微屈的雙腿顫抖了一下,心臟擂鼓般劇烈跳動著,連呼吸都微微紊亂了──
  
  勾住他胯骨的長指卻驀地停住。
  
  籠罩他的陰影不再晃動,彷若一塊凝結的薄冰,靜止在了幽藍色的月輝中。
  
  「⋯⋯??!」
  
  這樣毫無預警的暫停讓繃緊了全身肌肉被動等待著的墨邪一愕,哈出的氣息拂開了面上散亂的髮絲,他長睫抖了抖,微微睜開了青眸。
  
  南宮絕羽頭垂落在胸前,低低喘著氣,牽引得一頭深色的長髮跟著抖瑟,箝制住他腰部的手勁像是抗拒著什麼反制力量似的加強了幾分,原本熨熱的掌心竄出了一股逼人的寒氣,貼在墨邪的肌膚上,凍得他滴溜溜打了個激靈,卻怎麼樣也掙不開。
  
  自心口迸發而出的劇痛蛛網一樣蔓延至四肢百骸,絕望的陰影在心底無限擴散,南宮絕羽渾身力氣被抽乾,額際沈沈抵在了墨邪的肩上,整個人山崩似的撲倒在了他的身上。
  
  身子幾乎貼在了一起,兩個人靠得好近好近,男人痛苦而壓抑的呼吸聲落在墨邪耳邊,聽得他有些難受。挑起了的一點情慾驟然澆熄,對於從頭便處於配合一方、自尊心又甚高的墨邪而言,說不難堪失望是不可能的⋯⋯ 可看著對方脆弱又竭力忍耐的模樣,迴腸百轉,最終,也只化作一縷無可奈何的悵惘。
  
  綠眼怔然望著灑滿落月的屋樑,他微微側過頭,耳鬢輕蹭男人低垂的頭顱,唇角生澀地勾了勾,嘶聲道:「你⋯⋯很痛苦麼?」
  
  話聲很輕,承載著的情感卻似整座浩瀚無際的夜色那般沈重,沒有星點、沒有浮雲,一片晦澀不透光的湛湛墨藍,有的,只有尋不著盡頭的寂寞⋯⋯
  
  他問的不單單是此時此刻,而是這些年來加總的點點滴滴;不單單是肉體上的打擊,而是內心深處,他真正的感受──和他在一起時,這個驕傲的男人,總是蹙著眉頭的⋯⋯誰也沒有真正快樂過⋯⋯
  
  自然,徹底陷入昏迷的男人什麼也沒有聽見,更無法回應。
  
  他遲疑了一會兒,抬起些微發顫的右手,穿過了對方的臂彎,極輕緩地環住了男人的背脊。歪曲的指尖觸到了他身上冰涼的絲質衣料,輕柔又依戀地摩挲著。
  
  「羽⋯⋯」
  
  氤氳目光垂落在南宮絕羽撐在地毯上的右手,看見了手背上自己四年前留下來的深刻咬痕,他苦笑地嘆了一口氣,一方面是被折騰得全身無力,一方面則是貪戀著這份得來不易的貼近,即使被壓在下方的姿勢很不舒服,墨邪還是沒有變幻姿勢,只是靜靜地藏在對方的懷抱裡,摟著他,聽著他雜亂的心跳逐漸轉為沈穩,急促的呼吸聲也漸漸趨於平靜,直至陰暗的天際透出一點微光。
  
  
  如果時間能夠靜止,那麼停在這一秒,縱使缺憾,卻仍是平靜而令他滿足的⋯⋯可時間無法停下,一分一秒的在流逝,也不可能就這樣坐擁著直到地老天荒⋯⋯
  
  僵硬地動了動發麻的雙手,墨邪掙扎了一下,發現靠在他身上的南宮絕羽大概是虛脫了,箝制住他的手已沒有先前那樣強勁,稍微用點力氣便能掙脫。於是他推開了他,忍著雙腿針刺般的刺痛自地上狼狽爬起了身。
  
  禁房原本就是一座廂房,雖然堆滿了陳年雜物,格局卻和一般房間並無二致,原本該作臥房用的內間也有一張古老的紅木床,只是沾了灰塵,可在這筋疲力竭的非常時候,墨邪也没心思顧慮那麼多了,彎下身抓住南宮絕羽的手臂,半拉半拖地想要將他弄上床安歇。
  
  不過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卻走得他極盡辛苦──南宮絕羽比他要來得高大,光是要移動他就不是一樁輕鬆的差事,更何況雙手不靈活,此刻自己又是四肢發僵,連步伐都是歪斜的⋯⋯ 費了一番力氣才把不省人事的男人扛至床上,坐倒在滿是塵埃的床墊上順過了一口氣,墨邪這才開始感覺到疼痛。
  
  意識不清的南宮絕羽反應失去了控制,雖然沒有傷害他的意圖,可那動作、手勁再再不是他纖弱的身子承受得起的。雙肩被掐得青紫一片,手臂和腰間也隱隱抓出了指痕,他揉了揉險些脫臼的手腕,半是氣惱地朝身旁的男人投去一瞥,眉眼流洩出一點嗔怪怨懟,目光卻很柔軟。
  
  南宮絕羽像是恢復了幾絲意識,唇動了動,擰著眉,表情隱忍又痛苦。他低喃了幾個字,側過臉翻手抓住了墨邪的衣襟,萬分珍惜地拉著,彷若只要鬆手,指尖觸到的一點溫暖便會消逝無蹤。
  
  「你⋯⋯想要做什麼?」墨邪撐著痠痛不堪的身子俯首湊在他唇邊,想聽仔細一些,「哪裡不舒服麼?要水?還是會冷?」
  
  表情原本是有些無奈的煩躁,但是聽到落在他耳邊的話聲之後倏然冷凝。
  
  昏沈的男人囈語著,只重複著兩個無意義的音節──
  
  「連璧⋯⋯」
  
  ⋯⋯
  
  ⋯⋯
  
  墨邪跳動著的心臟有一秒的停頓,接著沉沉墜入黑暗的深淵。
  
  他從來沒有感到這麼冷過⋯⋯ 彷彿血管裡流著的不是鮮血,而是極地的冰泉,將他最細微的神經末梢都凍成脆弱的冰絲,稍一碰觸便會碎去⋯⋯
  
  「⋯⋯⋯⋯」
  
  怔愣了半晌,湖綠色的眼眸浮上一層霧氣,唇角牽出了一抹苦澀的淡笑。僵硬地凝視著南宮絕羽眉峰緊鎖的面容,他忍不住伸出一手來,以指尖輕輕畫著他的眉眼。
  
  「呵⋯⋯」無聲輕嘆,說出口的低語帶著瞭然的自嘲:「你說,我總是知道該怎麼惹你生氣,是麼?」悠悠呼出一口長氣,他眼神不知不覺朦朧了起來,笑意越發地清淺,「而你,總是知道該怎麼對我殘忍⋯⋯」
  
  殘忍得讓他心冷⋯⋯
  
  他可以為了他放棄自尊,卻不是沒有自尊。
  
  可像是諷刺著他的傻,這個男人從來沒有懂,將他的忍耐視為理所當然,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著他的委曲求全⋯⋯
  
  無聲無息滑下了床,墨邪冰冷的指尖輕顫著,些微踉蹌的腳步卻很堅定。
  
  禁房裡琳琅擺設繁多,他一眼也不多瞧,只是走近角落,一個插著幾幅捲軸、看似毫不起眼的長筒藍瓷瓶。他伸手拂去瓷瓶上的灰,不料瓶身卻没放穩,咕咚一聲翻倒,所有畫軸滾落一地。墨邪白著臉,徑自撿起了其中一捲繡著黃邊的畫軸,沒有絲毫猶豫地抖開。
  
  窗外疏斜的月色映入,一個拈花而笑的青衣少年躍然於素絹上。
  
  少年容貌並不出眾,頂多稱得上順眼,但唇齒間透著的盈盈笑意說不出的溫雅,一雙翠綠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般,眉目含情,讓人禁不住生出一股愛憐之情⋯⋯
  
  
  墨邪冷冷注視著畫,眼底說不出是哀愁,還是忿恨,抑或不甘。
  
  就是這幅畫,讓他明白了十一年前南宮絕羽放他一條生路、將他帶回無弦宮的原因。
  
  十七歲那年,他再也無法忍受南宮絕羽刻意的冷落,闖進了從來沒有人允許踏入的西廂。直覺告訴他,南宮絕羽隱瞞著他什麼,而那個原因,就藏在這幢與世隔絕般的樓房裡。一窺究竟的想法是那樣強烈,即使會惹南宮絕羽生氣,他也不在乎了⋯⋯
  
  他寧可他生氣,也不要他對自己視而不見。
  
  而這,就是他找到的原因⋯⋯
  
  結果是令人憤怒又失望的。他的擅自闖入成功挑起了男人的震怒,那是南宮絕羽第一次對他大發脾氣、兩人第一次碰觸上了感情這個敏感的引爆點⋯⋯ 而後他傷心而任性地主動打破了他們之間那微妙的平衡,第一次吻了這個一直抗拒著自己的清冷男人⋯⋯
  
  可無論把對方摟得再緊、把自己作踐得再低,終究是自欺欺人。
  
  埋在南宮絕羽心裡的那個人,依然不是他⋯⋯
  
  
  心已經冷得感覺不到疼痛了。
  
  墨邪青眸微闔,面無表情地扔下了畫,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脯透露著他此刻情緒有多麼的震蕩。歪扭的長指觸上了胸口垂掛著的玉珮,他深吸一口氣,一把扯下,放在了桌上。
  
  紅繩在他細緻的頸子上劃下一道紅痕,可他只是漠然地抽手,再也不多看一眼,回身大步走向門口,扣住門板,一把推開了門。
  
  將近清晨時分,夜空依舊暗沈,只有地平線透著幾絲紫藍色的光暈,月色卻已經黯淡了,四下一片孤單荒涼的黑。彷彿一身的哀傷都注入了髮絲,他細長的青絲在刺骨的寒風中妖嬈地飛揚著,一襲素白的單薄長衣迎著夜色,更顯渺小而迷茫。
  
  
  我本來,是要回來告訴你,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從來就沒有傷人的意圖,而是她,欲置我於死地。我甚至沒有還手,只能試圖自你鎖住我的閣樓裡逃脫,最後在她的攻擊下失去了意識,待我醒來時她卻已經倒在了血泊裡⋯⋯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曾經如此渴望的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當愛已經沒有甜蜜,只剩下痛苦及絕望,那麼愛本身必然出了差錯。明明該是最親近的人,到頭來才發現彼此猜忌防備、各懷心思,誰也不瞭解誰⋯⋯
  
  淚已流乾,傷已入骨,或許某些東西,也跟著變質了。
  
  
  一點冰涼濕潤的東西落在了墨邪蒼白的面頰上,不是眼淚,而是一朶雪花。
  
  陰沈的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細而稀疏的碎雪,落地便融化,卻仍在風中翻滾著,一片跟著一片的落。
  
  墨邪無聲地站在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霙雪之中,任由溼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既不躲避,也不擦拭,只是睜著一雙清澈透明得有些空洞的青眸,望著滄茫無邊的天際。
  
  在漫天紛飛的細雪裡,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紅眼睛的男人。
  
  
  淡色的唇彎出一絲寂寥又疼痛的笑。
  
  
  那句話,是誰說的⋯⋯?

  易得無價寶,難買有情郎呵⋯⋯

 

 

 

 

 


 

喔天這章卡了我足足三天啊三天! 果然讓渣渣不舉引發了慾求不滿的渣破二人組合力抗議,真的卡得偶要死又該死的爆字了啊!!!(抓牆

前面一貫的廢話囉唆,後面就偷懶開始亂收惹...... 碼了這麼久偶頭昏眼花,先更了明天再回來修文吧 ><

孽狐第二卷正式結束(某隻被究極封印獸鎮壓了粉久的孩紙也總算要出場了!(擦淚

在這邊先說聲抱歉,因為狐狸接下來的劇情還在構思中所以暫時會以末路行為主更~
謝謝親們的支持,愛妳們嘎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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