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的聲音,踏在深色的青石板上,響起一陣清冷的回音。

  聽到腳步聲,石殿裡的幾個人都回過頭,望向門口。

  見到來人,坐在最右邊,一頭黃髮凌亂的垂落肩膀、左耳戴著一顆長牙墜飾的年輕男人咧嘴一笑:「嗨,說鬼鬼到,總算是來了。正在問呢,動作這麼慢,路上摔跤磕了牙?」

  走入大廳的惑顏薄唇勾出一點笑,剛剛發洩過的他,此刻身心非常愉快。

  這座石殿是高級幹部的會議中心,在場的六七人若不是族裡長老,就是地位極高或才能出眾的狐妖,且皆是他的心腹內臣。不比對著他人時的傲慢冷酷,在信任的部眾跟前,惑顏一向不假辭色,相當的隨性。繞過散亂而置的椅子,他大步走上主位,不客氣的撩袍落座,翹起長腿環視殿裡的臉孔,悠哉地反問:「怎麼,背地裡在說孤的壞話?」

  「呵呵,哪裡敢呢?」一個年紀大些,顯然是長老級的男人摸摸下顎的山羊鬍子,精銳的眼裡盛著笑意:「只是你這回動作未免太慢了一些,攻破的三峰,該搶的都搶完了⋯⋯怕你没分到,我們替你留了一份,送去你院裡了,等會兒自己去點點吧。」

  太過瞭解妖君會作何反應,惑顏一早在戰況明朗化時就已將後續步驟調度吩咐妥當,先前報備軍情時那聲詢問,只不過是禮貌。

  舉起右手一晃算是道謝,惑顏以另一隻手撐著線條優美的下顎,淡淡解釋:「方才,孤去見過妖君了。」至於路上順便打點野味消磨了點時間,不重要,可以略過不表。

  聽見妖君二字,眾人臉上掠過瞭然的神情。幾個年輕一點的狐妖甚至曖昧的挑起了嘴角。惑顏跟妖君是什麼關係,其餘族人可能還不清楚,他們這些心腹可是瞭若指掌。

  裝作没留意眾人的面部變化,他繼續道:「妖君已經在四峰設下結界,封印住了領地。雲山十二峰我們已經佔領了一半,休息幾天,馬上前進下兩個目標。至於作戰方式,按照原定計畫,由離魑和述影領軍。」

  被點名的黃髮男人離魑點了點頭,調笑神情未退,眼底卻卻盪起一絲興奮的殺意。坐在角落的述影則是輕輕撥了撥直瀑般的銀髮。他有張帶點女氣的秀麗面孔,黛眉間的那點硃砂痣,更是流露出一股清媚,只是那漂亮眉毛下的銀灰色雙眼,冷得好似沒有半分情感。

  修長十指在尖尖的下顎靠攏,他深呼吸幾口,像在嗅著空氣裡法術的波動,接著唇角揚起淺笑:「妖君這回設下的結界,力量更強了。」

  「是啊,」他的評語讓惑顏同意的點頭,暗紅色的眼底透著點激賞,「他靈力增進的速度,快得超乎我預期。」

  「你的眼光,果然鋒利。」另一名長者笑吟吟的望著他,其餘幾人贊同的頷首。


  惑顏在族裡年紀並不是最長,但是卻是體格最雄健、靈力最高、計謀最多的一個。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項眾人稱羡的天賦,那便是眼光。

  精準敏銳得近乎可怕的眼光。

  只消一眼,他便能望穿對方的心思、看破潛藏的危險、甚至預言未來的走向。

  然後,果決地做出準確的決定。

  以妖族平均能力而論,在屬於高等妖系的獸妖之中,狐妖的攻擊能力頂多算中上,並不是一支強悍的妖族,對手天敵頗多。在這資源有限、競爭激烈的北荒離,他們暗林一支能夠占有一席之地,平安的繁衍生息,全都要功歸惑顏得天獨厚的長處和優秀的領導能力。這也是為什麼,他在族裡的地位崇高而不可動搖。

  只是,即使他的眼光沒有人敢質疑,當年他把那隻性命垂危的狐妖帶回族裡時,卻沒有半個族人相信他的話,真的認為這隻棺材都快蓋上的傢伙會是他們未來勢力崛起的關鍵⋯⋯ 而後,惑顏獨排眾議,決定把他推上王位,反對的聲浪更是一波接著一波而起,許多潛藏的問題隨之浮出台面,差一點,就要造成全族的分裂。當時他們這些下屬雖然竭力支持回護深深信任的主上,但仍是對這個過度大膽的決策抱持著懷疑的態度。而對那隻體弱多病像是隨時要一命歸陰的的殘狐,他們更是悲觀的不抱半點希望⋯⋯

  可現在,擺在眼前的事實證明,惑顏以退為進的做法,完全無誤。

  妖君所施展出的、他們畢生不可及的高強法術,加上惑顏神機妙算的戰略,讓他們狐妖一族在短短兩年內達到前所未有的繁榮和強盛。以往,他們做夢都沒有想過把勢力拓展出原本棲息的暗林,可現在,妖君和惑顏在他們面前展開的,卻是一統整個北荒離的遠大前景⋯⋯

  這怎麼能不教極具侵略性的狐妖群情亢奮呢?

  於是乎,他們更加崇拜惑顏了⋯⋯


  對於妖君,他們已沒了初時的排斥,也由衷地折服於他極高的法力天賦。但是那個貌美的青眸男人個性孤僻的近乎自閉,除了惑顏外,一向和其他狐妖保持距離。他加入他們族裡也有四年,說短也不短,照理說也該混熟了,至今卻還是像個陌生人一樣,清冷而孤高,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這樣⋯⋯教他們如何真心為其賣命?

  與其說是主,不如說,是一尊他們精心供奉的神靈。

  名義上他是他們的王,但是實質上,他們效忠的對象,仍是退居次位的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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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