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煙花．霧

　　「入中原了麼？」

　　青眸男人第一次有了反應，目光一樣撲朔迷離，嘴角，卻扯出一點若有似無的笑。

　　「是⋯⋯中原的資源好過四荒，卻長期箝制在人類手中，這不公平。」惑顏的雙眸再次閃出血色，聲音透著點忿恨。

　　「⋯⋯南下中原的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大的阻礙，便是北嶽無弦宮。」

　　掌握著通往中原的樞紐，抵制四荒妖物來襲的中原四大流派，北嶽無弦宮、東谷色空谷、西溝斷龍堡、以及南壁懸夜莊。而其中，勢力最大的，非無弦宮和斷龍堡莫屬。對他們妖族來說，這四大流派無疑是心中最根深蒂固的宿敵，或者，禍患。

　　透過眼角，惑顏留意到，一直面無表情的青眸男人，在聽到無弦宮三個字後，深湛的眼眸忽然凝縮，折扇般的睫毛掩了下來，修眉微微蹙起，神情有些複雜。

　　敏銳的他迅速察覺空氣間流露出的排斥，但並不訝異。畢竟，四年前，他就是在北嶽領域的邊界，遇到了奄奄一息，當時還只是個青年的青眸男子。

　　若他和無弦宮有仇⋯⋯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瞅了青眸男子一眼，惑顏暗暗揣測著他的心思，淡淡道：「⋯⋯只是傳聞中，無弦宮這幾年來勢力大幅削減，已不復當年盛況。」

　　「是麼？」

　　青眸男人眼底再度浮上了薄霜，平靜得讓人以為，剛才那一閃而逝的情緒，是錯覺。

　　他再次透過漫天灰霧，眺望著南方。

　　半晌，慢慢的問：「你說，要鞏固北荒離的勢力，需要多久時間？」

　　惑顏答得毫不猶豫：「快莫三個月，最遲六個月⋯⋯吾王。」

　　青眸男人斂下遠望的神眸，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輕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將雙手伸出窗子，閉上眼，輕啟朱唇。一串低沈柔和的聲律，伴隨著古老而繁複的私語，音符似的滑出他的口，融入了吹拂的寒風之中。先是呢喃反覆的細誦，接著頻率越來越高，速度越來越快，直至最後，猶如嗡嗡回音，頌詩般迴盪在峭壁之間。在他輕喃的同時，雙手不停畫淡藍色的小小結印，先是泡泡般漂浮在半空之中，接著彷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拉扯，逐漸漲大淡去，逆著風，消失往四面八方。

　　結印降落的地方，纏繞著難懂符號的紫藍色的光束自地上冒出，龜裂一樣，迅速分裂出幾道枝椏，竄過貧脊的土地，蛛網般緊緊纏繞住整座山峰，直至幾座山峰都被淡淡的光芒所包圍。

　　惑顏只是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站在窗前，墨色長髮隨風飄飛的青眸男人。

　　青眸男人持續了約莫一盞茶的光景，這才收回手，停止了吟誦。

　　暈然的藍光晃了晃，接著像是蒸發一樣，光芒和光網緲緲的消散在空氣中。

　　風，繼續吹過白皚皚的山頭，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回歸平靜。

　　吐出一口氣，他有些踉蹌的回過身來，胸膛迅速的起伏，要不是伸手扶住了窗欞，幾乎有腿軟暈眩的可能。

　　「吾王──」惑顏迅速朝他移動，想要攙扶臉色灰敗的他。

　　「⋯⋯」

　　他蹙緊了眉朝他搖首，示意他退下，一手抓住胸前的衣襟，靠在窗邊張口輕輕喘氣。

　　設下大範圍的結界，對他的靈力而言並不困難，但是對他孱弱的體質來說，遠遠超過負荷。恨透了這樣虛弱無力的自己，他勉強打起精神，伸手想要拿起掛在窗欞上的，那張精緻的金甲面具。


　　鬼面妖君⋯⋯他們都是這樣稱呼他的。

　　⋯⋯

　　只是，他的手顫抖得太厲害，一個不穩，面具滑脫手中，吭啷落在地上。

　　他輕顫著彎腰欲撿，惑顏卻在同時搶上一步，伸手拾起了面具。

　　兩人的指尖在面具上相觸，惑顏的目光不自覺落在眼前修長蒼白的五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