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寒宵一向是個謹慎的人。這起突如其來的火災太過蹊蹺,人馬紛雜鬼影幢幢,透著一股不祥的肅殺,是以他按兵不動,只是站在高處冷靜觀望,不願貿然牽涉其中。

  他唯一在意的是那個披著風雪站在他門外的人——只要想起來,他的心臟就被勾住般微微的疼⋯⋯那究竟是不是謝天頎,是不是他朝思暮想尋尋覓覓的那個人?

  哪怕只是一絲微薄的懷疑都無法輕易放手,因他已沒有機會再錯過。

  憑空出現,此時卻又要消失在眼前,曲寒宵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他走!

  想也不及想,雙掌畫出一個擒拿的掌訣,淡淡的金光乍現,他自屋脊盡頭一躍而下,渾厚的罡氣順勢翻湧而出,朝前方奔馳的青年的後背劈去。

  為攔下對方,他不敢再退讓,這一手毫無顧忌,掌風如破空的金龍,雄渾的內力由上而下,挾風帶霜,鋪天蓋地而去,沒有人能夠抵擋。

  更遑論背對著他、策馬狂奔的青年。

  風起雲湧。

  蹄起蹄落。

  眼看著強烈的氣流一寸寸逼近,撩動青年向後飄飛的髮絲,一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

  曲寒宵雙眼突然睜大。

  一隻黑色衣袖冷不防揚起,橫亙在兩人之間,在月色下翩然舒捲而開。

  呼嘯的掌風,狠狠撞上一道極為猛烈沉厚的內勁。  

 

  「!!!」

 

  曲寒宵全心全意都在天涯身上,絲毫沒將對方身側緊隨的一人一騎放上心。不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馬背上的黑袍男子竟回身躍起,長袖書空,氣凝千鈞地截住了他這勢在必得的一掌!

  一上一下,龍騰虎嘯。洶湧的兩股力量迎面相撞,發出隆隆的低吟,以相撞的一點為中心,四周空氣凝滯、扭曲,接著碎裂成無數碎片,呈波紋狀向四面八方炸開。狂風捲起積雪,方圓十尺內飛沙走石,幾乎使人睜不開眼睛。

  半空中的曲寒宵收勢不及,被這股排山倒海的衝擊撞得身形一沉,跌退了幾步。得天獨厚的年輕盟主此生從未受過如此震盪,神色一凜,亂流與飛雪中,對上了一雙宛如雋刻在寒夜裡的凌厲眼眸。

  只不過衣袂翻飛、一閃即逝的一瞥,卻令人感到心弦被扭緊般,喘不過氣的震懾。那俊美得過於鋒利妖邪的面容,翻袖覆手間釋放出的威壓,讓曲寒宵立即領會了對方的身份——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這個男人,能夠這樣輕易而強硬地攔住他的一掌。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此時此地,會在這座古城裡,見到傳聞中的魔神赫連覆雨!

  目光交會的剎那,他在對方犀利如炬的黑暗眼瞳裡看見了一種實質的,暴烈的怒意與殺氣。

 

  一擊不中,曲寒宵雙足落地,拚著一口逆湧的真氣還欲強行衝上前,卻被強勁的反作用力逼得後退幾步,在雪地上劃出兩道深長的足跡,連石磚路面都微微凹陷了。只不過幾個起落的滯阻,馬匹已奔出他能再攔阻的距離,只能痛苦地抓住衣襟,眼睜睜地看著黑衣男人藉勢向後倒飛,幾個起落拉住韁繩,俐落翻身回到了奔馳的馬背上,兩人消失在長街的一端。

  疾馳在前的天涯始終不曾回頭,懵然不知背後風雲變色的際會。

  隱隱約約他只感到一股強烈的氣旋席捲而來,此時赫連覆雨追上身畔,察覺了對方身上張揚的戾氣和略為紊亂的氣息,不安的青年終於忍不住側首,低喊了聲:「閣主⋯⋯

  「快走!」赫連覆雨悻悻瞇起冷眸,以命令作為回應,同時夾緊馬腹,黑馬奮力超前,落在街道上的蹄聲震耳欲聾,幾乎踏碎了石板。

  一盞一盞明滅的燈火隨著迎面撲過的風雪亮起,整座城像是逐漸甦醒般,背後傳來朦朧而喧鬧的人聲。

  赫連覆雨冰冷的神色越發陰狠。兩人雙騎越過一條條路口,轉眼逼近高聳的城門,不甚明晰的月光下,天涯看見原應緊閉的城門竟開了一道裂縫,城樓上刀光劍影,是風雨閣的人馬與守城的兵丁陷入苦戰。

  後方窮追不捨的蒙面人自四面八方聚攏,一道道狠辣的暗器如流矢射向天涯與赫連覆雨的後背。天涯反手掠劍,輕巧地將近身的暗器撥開,叮叮噹噹落了滿地。黑衣凜冽的男人頭也不回,毫無停頓地縱馬衝入前方簇擁而上的槍林劍雨,黑袖再次迎風展開,捲起的勁風將攔路的敵人盡數掃倒,蠻橫地清出一條通道來。

  「攔住他!快攔住他!那是風雨閣的易天涯和赫連覆雨——」追在後方的蒙面人首領氣急敗壞地嘶吼。

  人馬的雜沓叫囂聲中,黑馬一躍而起,精準跳入實木城門與黑鐵打造的城牆之間的窄縫,倏忽過隙。天涯的紅沙馬緊隨在他身後,跟著一掠而過。

  眾人眼底只見一黑一紅兩抹殘像,飛揚的衣袂與身影如鏤空的剪影,轉瞬間消失在夾縫之中。

 

  僵持已久的城門終於咿呀一聲,轟然闔上。

  一場混亂騷動也隨之被遺留在封閉的城牆之後。

             

   ※ ※ ※

 

  馬蹄落在地面的聲響,清脆得很驚險。

  逃出生天的兩人雙騎並沒有因城門關上而有半分停頓,繼續在風雪夜色中疾奔了數十里,直到離開了關雎城的地界,眼前出現一片荒蕪的小樹林,為首的赫連覆雨才放緩了速度。

  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濃厚的雲靄透出灰色的黯淡月光,穿過光禿的枝椏斜斜映在地上。一條漂著浮冰的溪流自稀疏的針葉林間潺潺流過,水波反射出兩旁石塊上的積雪,閃爍出逼人的光點與寒氣。

  赫連覆雨率先下了馬背,讓不斷噴著熱氣的黑馬到溪旁飲水。天涯也隨著他動作放開垂驊,接著走到上游處,巧妙地與赫連覆雨保持了一小段距離,蹲下來捧起一瓢水送入口中。冰冷的溪水滑過乾燥的喉嚨,滋潤的同時也激得他一個冷顫,因一夜的惡戰而緊繃如弓弦的情緒這才有些鬆懈下來,悄悄喘出一口氣。

  他以指沾了水想拭臉,手臂一抬,卻突如其來一陣刺痛,忍不住蹙眉嘶了一聲。

  遠處的赫連覆雨聞聲側過頭來,冷峻地瞟了他一眼。

  天涯低頭一看,黑色貼身的夜行衣物雖然難以辨識,勉強可以見到左臂上方似乎滲出了血,此時已凝結成血塊。方才混戰中他並未受傷,想來是日前被獨孤刺傷未癒的傷口破裂了,情急之中渾然不覺,此時意識到,才開始隱隱作痛。

  迴避著男人的目光,天涯不動聲色地用劍挑破衣袖,舀水清洗鮮血淋漓的傷口。好在洗去血跡後不若他所想的那麼可怕,破開的傷口已半凝固結痂,只是原本的繃帶被乾涸的血浸染,一時之間左顧右盼,竟找不到能夠包紮的物品。

  「嘁。」

  再也看不下去他的窘境,冷眼旁觀的赫連覆雨嘲弄地嗤了一聲,大步走至他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扭過來檢視。

  天涯驚得心臟一縮,人下意識就要後退,卻怎麼也掙不脫,只能像隻被制伏的羔羊,跌坐在石塊上任他擺布。他不明白,為何對方總能輕而易舉地逼得他動彈不得。

  懶懶掃視滲血的傷處,男人冷眸一瞇,低聲冷笑:「你連藥都忘了帶?」

  「⋯⋯」頂著他略帶火氣的譏諷,理屈的天涯偏過頭,垂落著眼不吭一聲。

  江湖上走動,就是一般人也會帶些應急的藥品。除了金創藥,天涯身上其實還有幾顆殷辰憂特製的解毒劑和退熱丸,只是他臨時起意夜探曲寒宵,原以為去去就回,不會驚動任何人,是以換上夜行裝束時什麼也沒帶,沒想到發生這麼大的變故。

  他拗著不作聲,赫連覆雨也懶得在這節骨眼上逼問,只是掏出自己的藥來灑在他的傷口上,再抽出絲質的腰帶權充繃帶,替他包紮起來。

  男人的動作乾脆俐索,卻毫無一點憐惜,被箝制住的天涯只能咬牙忍耐。連夜的巨變與混戰讓他滿腹疑問,但心頭藏著事,又有幾分惴惴,模模糊糊覺得對方生著氣,也不敢開口。

  看穿了青年冷淡面色下的心虛,赫連覆雨最後一紮狠狠扯緊。突如其來的疼痛逼得天涯溢出一聲低哼,惱怒的男人才稍稍解氣。

 

  「起來。」鬆開手,赫連覆雨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不再理會他,轉身走向自己的馬。

  天涯踉蹌地爬起,視線不自覺掃過左臂上紮得嚴實整齊的黑色腰帶——上頭似乎還殘留著男人指尖的溫度及力道——清冷的眸光有些怔然。

  但人還沒站直,他神色倏然冷凝,一把按住了腰際的劍。拉住馬韁的赫連覆雨也停下動作,他的反應很輕,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四周的空氣卻瞬間沉了幾度,陡然竄過一股凜凜的寒氣。

  遠處草叢裡有輕微的聲響,似乎有人影在樹林間晃動。

  半晌,來人以密音傳來風雨閣的暗哨,全神戒備的二人這才卸下心防。在赫連覆雨眼神示意下,天涯低低回以信號,不到一會兒功夫,暗中冒出黯淡的燈火,幾個牽著馬、身披夜行斗篷的人鑽出樹林,為首的正是滿面憂色的分舵主。

  見到赫連覆雨,他糾在一起的面容終於舒展開來,幾步向前屈膝行禮:「閣主!」

  「起來。」見到部下,赫連覆雨陰冷的面色稍霽,隨手一擺,但仍冷冷道:「放著據點的大局不顧,你在這兒做什麼?出了什麼事麼?」

  「稟閣主,寨裡都安頓妥當了。只是耽擱了出城的時機⋯⋯屬下怕情況有變,擅自前來接應,還請閣主恕罪。」

  分舵主恭謹地起身,倉促中口條依然清晰。精明的虎目掠過赫連覆雨身側的天涯,他心念一動,脫口道:「易大人也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亂中一時找不著人,現在城裡亂成了一鍋粥,若是給困住,後果不堪設想。」

  頓了頓,見天涯面色平淡沒什麼反應,自己十數年的心血卻一夜間付之一炬,饒他再怎麼沉得住氣,本性如何敦厚,也忍不住冷冷道:「幸好有驚無險⋯⋯已經曝了一次行蹤,咱關雎城只是一個小分舵,要在關內容身本就不容易,這強敵環伺的節骨眼兒上,是招惹不起赤練門的餘孽第二次了。」

  聽出了他意有所指,一直靜靜站在一邊、恍如置身事外的天涯登時怔住了。

  事發突然,他從沒想過,這起翻天覆地的巨變可能是自己日前惹出的禍端。

  關雎城內龍蛇雜處,他與赤練門那一戰必然驚動了各路探子。當時他情緒激動,並未多想,事後也只記得那荒唐的一夜,且根本不願回憶。但此時認真想起來,赫連覆雨那時的勃然大怒、以及將自己綑縛在床上後消失的那段時間,回來時都還滴著水,顯然不光只是為了懲罰自己和取酒,而是趕著收拾善後,向來嚴謹的男人才會一身濕衣都來不及更換⋯⋯

  「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十年前在城裡設下分舵時,也不是沒想過今日結果。」

  將兩人的神色變化盡瞧眼底,赫連覆雨眉眼不抬,淡淡地開了口。他的話聲很平靜,卻強勢地掐過了話頭,有種到此為止的意味:「該撤出的人馬都順利撤出城了?斷後的弟兄們可還平安?」

  「是,都撤出來了,已按照先前計畫,一部份的人已先隨重要的物件轉往酆都、蘭池兩座分舵,剩下的精銳也全數抵達山寨裡的據點,等候閣主差遣。」

  他發了話,分舵主也不好再杯葛天涯,悻悻收回眼光,轉而井井有條地回報:「留在城裡負責斷後的人手皆是易容的好手、或是在城內另有身份之人,就是分舵毀去也有藏身之處,風雨閣勢力還不至被連根拔除,請閣主放心。」

  赫連覆雨點點頭,隨手接過另一名下屬遞上的皮手套,慰勞了聲:「調度有方,辛苦你了。」

  「屬下應當的。」分舵主心頭一熱,轉而又想起多年經營毀於一旦,再怎麼內斂,還是按捺不住,憤而道:「這些赤練門的雜碎,算他們好狗運,撞上了武林大會這借刀殺人的好時機!要不是閣主有先見之明,將計就計,差點就要遭他們暗算了。」

  「赤練門自曝行蹤,江北各大門派也不是省油的燈,想要藉此機會動搖風雨閣,算他們自食惡果。」赫連覆雨瞳眸掠過一絲銳光,冷笑一聲,黑袖揮開,俐落蹬上了馬背。

  「罷,不過一座城,丟了就丟了。過個幾年,你照樣能給本座再起一座城。此地不宜久留,有什麼話,回據地說罷。」

  「⋯⋯是!」

  情緒激動的眾人這才恍然回神,忙不迭應聲,吹滅了燈火,紛紛上馬。

  由始至終,赫連覆雨不曾再向沉默的天涯瞥過一眼。

  天涯半垂著眼睫,一如既往靜淡得像條影子,沒人看得出他臉上的表情。習慣性地落在一行人的最末端,他只是偶爾抬起幾眼,遠遠望向男人背影的眼底掠過幾絲複雜的情緒。

  他深諳風雨閣內務,自然明白喪失了關雎城的分舵,無論各方面而言都是難以計數的一筆損失。

  他其實不怎麼在乎赫連覆雨是否受到打擊,但卻無法克制地不斷想起一個畫面:一個短暫得幾乎自回憶裡滑過,此時卻又異常清晰浮起的畫面。

  那一夜,昏黃的燭光下,男人扳住他下顎,深沉望著他的眼,那句微慍的「我當過去了,沒有下一次」⋯⋯

 

  那是他無意間討得的一個承諾。

 

  那一夜發生了太多事,委屈之餘,他想不了那麼多。而生氣的男人雖然已預見了難以收拾的後果,一時之間顯然也沒意識到將是折掉一座城池的代價,這才會以一句「過去了」,輕易打發了他⋯⋯

  赫連覆雨向來在細節與原則上無比嚴厲,或許能坦然承擔丟失一座城池的重挫,卻不可能放過自己這麼明顯的過失。但同時他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說了罰就不可能饒,而說了不追究,哪怕是後惹出多大的風波,也不會再吭一聲氣。

  但事關重大,他也不是有意逃避責任的⋯⋯

  男人一反常態的吞忍,反而令清冽的青年如坐針氈,說不出的心塞。

 

  待他們抵達風雨閣隱藏在山麓間的據點時,天際已泛白。

  赫連覆雨是個心思謹慎而善謀略的人,在關內設立分舵的同時,也做了精密的佈防與退路,城池之間必藏有暗哨作為連接點,同時也是臨危時藏匿的據點,地點極為隱密,只有赫連覆雨本人與幾位深受他信任、長年潛伏在關內的分舵主才知曉確切的位置,就連天涯也是跟在一行人之後,才能在雜草叢生的山林裡看出暗藏的險阻小徑。

  山寨是以巨石砌成,巨石因長年的荒蕪而長滿青苔,建築雖簡陋,卻十分堅固,地上也鋪了石板,粗略地分隔出了前、中、後三個庭院,武器乾糧一應俱全。此時牆角與前庭堆滿了自關雎城運出的糧草與木箱,撤出的人馬或忙碌地搬動雜物、或將傷者扶至一邊,雖然有些忙亂,卻不失秩序,顯然經過一番安排。

  赫連覆雨等人下了馬,將疲憊的馬匹交給迎上前的屬下牽去照料,男人稍微巡視了一番,這才轉身步向後庭。

  「閣主!」

   始終被冷落在了一邊的天涯終於忍不住幾步追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壓抑的話聲很低,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懇求意味。

  被他這樣一拽一喚,嚴峻的男人總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卻散發出一股少來招惹的冷冽氣場。想來無論表現得如何雲淡風輕,折損了一座城池,又鬧騰得如此狼狽,情緒還是惡劣的。

  被那樣刺得人無所遁形的眼光一掃,天涯頓時有些語塞。

  赫連覆雨既然說過去了,那麼他毫無道歉的必要——這個驕傲的男人也不會領情。天涯感到自己矛盾的心思被對方看穿,卻又不甘心順了他的意思。

  風拂過枝頭,無聲吹落細雪,蕭疏而寂靜。雙方千迴百轉,只不過是一時無言的僵持。

  最後還是赫連覆雨打破了沉默,睥睨了他一眼:「你要說什麼?」

  天涯不動聲色地鬆開手,別過了視線。腦海裡掠過黑暗裡宮蒼浪那雙晶亮的眼睛,他以一種刻意的不帶情緒的嗓音,低聲道:「昨夜襲擊客棧的敵人,不是赤練門⋯⋯是飛雪宮。」

  赫連覆雨並不訝異,深如寒潭的雙眸直直望著他。

  天涯並不自覺,他低眉斂目時睫毛會順著秀逸的眼型密密地下壓,眉宇流露出一種煙籠寒水的神韻,特別是心中別有心思時,更顯清冷侷促,很好看穿。

  也很好看。

  他確實是生著天涯的氣。這幾日心煩意亂的人不只天涯,他也心浮氣躁,而層層疊疊的原因背後全是因為天涯,連帶的有些遷怒。而客棧起火的那一刻發現已經吩咐過了的天涯人不在,赫連覆雨當下連掐死他的心情都有了。但或許過了發怒的那個時機點,人氣到了一個程度反而動不了氣,此時看著眼前故作鎮定的青年,赫連覆雨只感到有些可笑。

  幾乎是有趣而嘲弄的,他再次瞟了青年一身的夜行衣物一眼,看得天涯心裡有些發毛,卻也不做任何表示,最後只是挑起了唇角,沒有溫度的眼底別具深意,語焉不詳。

  「我知道。」

  天涯先是一怔,接著會意內情或許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複雜,男人心裡另有一番盤算。他腦中有些模糊,還沒理出個頭緒來,就聽見男人似笑非笑的懶懶問話:「折騰一夜,你不累嗎?」

  經他提醒,天涯這才想起這些天來除了前夜睡得較沉以外根本不曾好好休息,而那次昏睡基本上也是被折磨到身心俱疲無力支持的結果。又連著兩晚的惡戰,奔逃了一夜,此時稍一鬆懈,整個人從頭到腳狠狠痠疼起來。

  但他心裡藏著事,人也跟著緊繃起來。

  赫連覆雨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很不好答。

  ——順著話答了,怕要追究他行蹤;而否認則是撒謊,撒謊的後果不堪設想。

  他是疲倦了,不想受到任何形式的懲罰,卻不能不答。

 

  但赫連覆雨也不要他答。 

  他是敏銳而多疑的人,就是天涯不肯說,與曲寒宵那一個照面,他也明白了一身夜行打扮的天涯是去見了對方。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幾乎懷疑兩人是否聯手設下圈套,但隨即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即使匆促一瞥,他也不會看錯天涯的眼睛。

  ——至少在那個當下,那雙眼睛裡透出的是真實的急切與慌張。

  掠過天涯眼下淡淡的陰影,他撤回了目光,略帶厭煩地隨口道:「去歇著罷。」

 

 


 

抱歉讓大家空歡喜了一場,這是修改版~ 修改版~ 修改版~ >"< 

重新修改了一些細節和對話,讓轉場感覺順一點,也方便連接接下來的劇情 undefi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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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