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天涯聽見曲寒宵叫喚,卻充耳不聞,只自顧自提氣急奔。他能感到曲寒宵緊追在他身後,情急中也無暇分神去甩脫,兩道人影一前一後、一黑一白,飛掠的箭矢般追逐著踏過積雪的屋瓦,幾個起落間已越過十數條街道。

 

  跑在前方的天涯突然在屋椽上煞住,迎面而來的熱風吹開了他的劉海,一向蒼白的面孔被斑駁的火光染紅,幽黑的瞳孔映出客棧起火的倒影。

  「這、這是⋯⋯」曲寒宵也不自覺停下腳步,被眼前怵目驚心的畫面所震懾。

 

  兩條道路交叉的路口,一座宏偉的客棧如矗立的火炬,翻滾的火焰照耀如白晝,滾滾黑煙直衝雲霄。街道上擠滿深夜被驚醒的百姓,燃燒的爆裂聲與尖叫啼哭聲此起彼落,火星及灰燼四濺。曲寒宵從未見過如此亂象,一時間措手不及,他跟前的黑衣青年卻想也不想,按劍就躍下了屋頂,在他來得及攔阻之前縱身跳入火窟。

  天涯幾步飛竄入傾頹的客棧大門,目光焦急地來回巡梭。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腦中一片混亂,無法明白他才不過離開一個時辰的光景,平靜無波的分舵怎麼會陷入火海。

  客棧大廳尚未完全被火勢所摧毀,只是四處竄著火苗,瀰漫的煙霧使得能見度極低,逼著他不得不放慢腳步,謹慎而戒備地前行。昏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出,原本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廳堂如經歷過一場混戰般殘破不堪,桌椅橫七豎八地翻倒在地上,卻不如他所想像那樣屍橫遍野。

  焦臭中,他聞到了桐油的氣味,他停下腳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梁柱上遺留下來的兵器刻痕。

  細微的光點在濃霧中一閃。彈指間,青年倏地回身,長劍已經跳出劍鞘,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匡噹勾開朝他刺來的數柄刀劍。

  偷襲的數名黑衣人被他震退一幾步,卻很快又來勢洶洶地將他團團包圍。

  天涯眉眼不抬,冷冷道:「你們是誰?」

  黑衣人彼此交換了個充滿殺氣的視線,默契地保持緘默,只是抬起武器再次向他襲擊。天涯也不再開口,彷彿由始自終便處在戰鬥中般連片刻的遲疑也沒有,劍起風揚,一劍便盪開了自不同方位分別刺向他要害的三柄兵器,冷硬的長劍在他手裡靈動如游蛇,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瞬即轉守為攻,招招狠辣,煞氣騰騰。

  他其實根本不在意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他的劍下一向只分敵我,不計身份。

  出手非死即生,更不顧情由。

  圍住他的幾人紛紛被他刺倒,但濃煙裡黑影竄動,旋即湧出更多人,四面八方將他困住。火場內逐漸升高的溫度令天涯額際沁出了一點薄汗,開始感到一絲絲壓迫。他並不怕敵人,但分舵起了這樣大的變故、風雨閣的同伴下落不明,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未知,還是令他有些惶困,並不想戀戰。但對方似乎也是拿穩了這一點,仗著人多勢眾,又藉著蔓延的火勢,將他一步步圍困於火場之內,刀光劍影伴隨著漫天亂飛的星火,雙方皆是險象環生。

  天涯擋下幾回合, 反手一輪劍光盪開,劃出的凌厲劍網使一眾黑衣人被逼退了幾步,他正要突圍而出,頭頂忽然黑影晃動,一根熊熊燃燒的屋樑轟然坍落!

  千鈞一髮之際,天涯不得不後退,一個縱氣向後疾翻數尺,濺起的火花卻仍然燒穿了他的衣襬,幾名閃避不及的黑衣人被屋樑砸中,身上與頭髮吱吱地冒出火焰,發出淒厲的慘叫。其餘的黑衣人卻顧不得救人,抓緊這個機不可失的破綻,森冷的兵器窮起猛追,直指天涯胸腹。

  天涯煞住腳步,握緊手中的劍,恨恨嗤了一聲。火勢阻斷了他的去路,生死關頭他遇得多了,戰場上本就瞬息萬變,腹背受敵之際早忘了如何害怕或懊惱,一雙眼睛森冷的燦亮閃爍出一種仿若困獸的野性,一步也不肯退長劍翻轉毫不猶豫地衝向跟前的刀山劍林捲起的劍風撲面生疼硬是要蠻橫地殺出一條生路來

  他已做好浴血的準備,始終跟在他身側、距離他最近的黑衣人卻沒有攔住他這一劍反而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開露出一道缺口

  天涯一怔,身手卻沒有任何停頓,人已順勢掠劍闖過

 

  擦身而過的瞬間,只來得及瞥見一雙晶亮的眼睛。

  一雙曾在哪裡見過有些熟悉卻又出現得太過突然的眼睛——

  天涯的心臟咯噔一震。

   是宮蒼浪!

 

  我欠你的還清了!」

  耳邊似乎聽見對方咬牙切齒的低語,但天涯連想也來不及想,人已挑開十數柄兵刃,並順勢踏柱而起,斬斷了懸吊著匾額的絲帛。起火的巨大匾額再也支撐不住重量,砰地砸落,有過前車之鑑的黑衣人登時潰散開來,他則是抓住絲帛的另一端,藉由下墜的力量與速度飛身縱上二樓。

 

  二樓的平台同樣凌亂殘敗,更加濃厚的煙幕刺得天涯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他隱約聽見刀劍交擊的聲響,顯然分舵裡的人馬並未完全散盡,正想循著聲音而去,忽然聽見上方傳來淒厲的慘呼,巨大的陰影兜頭罩下。他靈敏地避過,只聽見砰砰幾聲,竟是幾個穿著黑衣的人摔落在四周,抽搐了幾下便動也不動,顯然已經氣絕。

  感受到那股震動的餘波,天涯不自覺抬起頭,在微微消散的煙硝中,看見出現在三樓迴廊深處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赫連覆雨依然一身嚴整的黑袍,顯然也未曾入睡,而血濺五步的冰冷氣場眼裡繚繞的殺氣在在顯示他已和夜襲的敵人交戰過一段時間身為一閣之主實力又遠在眾人之上全身而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天涯沒想到他竟還留在分舵裡,但此時見到對方,像是黑暗中一線光亮,又或是洪流中唯一浮木,不禁脫口喊了聲:「閣主⋯⋯!」

  目光與面色蒼白的青年對上赫連覆雨妖異的眼眸凝縮一把翻過扶欄矯健地落在他身邊目光在他染血的劍以及身上的夜行裝束滾了一圈,男人眼底閃出一道危險的冷芒但還是硬生生抑制住了並不說什麼只抓住他一臂言簡意賅地命令:「敵襲快撤。」

  語罷也不給他任何開口詢問的機會,揚手震退自一樓趕上來的黑衣人,扯著他便躍出窗口,遁入緊鄰的暗巷。

 

  客棧面朝熱鬧的大街,背面則是向著城裡最老舊的街區,彎曲的巷弄錯綜複雜宛若迷宮,平日是黑市交易與情報流通的場所,此時動亂中,則成了極佳的掩護與藏匿的地方。

  男人一路陰著臉,神色厭煩地拂袖掃開鬼影般窮追不捨的敵人,天涯被他拉得踉蹌,卻機敏地不再吭聲,只是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的腳步,一面揚劍將漏網的偷襲者一一刺落。

  兩人一前一後飛竄入一道深巷,黑暗中立即鑽出接應的人手,見到是赫連覆雨,來者如釋重負,喜上眉梢:「閣主、易大人!⋯⋯你們快走,咱好斷後!」

  話聲未落,傳來馬的嘶鳴聲,另一人已拉著上好鞍韀的坐騎出現。受到混亂氛圍的波動,兩匹馬的情緒焦躁不安,不受控制的黑馬一路凶狠地以蹄子刨地,見到主人後直接挣開韁繩,以撞倒旁人的氣勢嘶鳴著奔至赫連覆雨跟前,後者一撩衣袍,迅速翻上了馬背。天涯也躍上後方的紅沙馬,安撫地摩娑了下不停甩尾的垂驊,隨即一抖韁繩,幾步趕上赫連覆雨。

  「出城。」

  倉促間,男人只來得及朝他拋下這個指令,但毋須多言,天涯已心神領會,一人一騎標槍一般衝出了暗巷。

  縱使混亂中難以思考,他也理解情勢有多麼危及。分舵被毀,身後是不知底細與數量的敵人,而鬧出這麼大動靜,很快就會驚動因武林大會而盤留在關雎城內的白道各門各派

  如同關內各大城池關雎城夜晚實行宵禁過了二更四面城門關閉次日五更天才開這也意味著在二更至五更這段時間這座古城固若金湯外面的人進不來內的人更出不去屆時困在這座城裡,就是腹背受敵、甕中捉鱉的困境

  想來這也是敵人盤算的一環目的是將風雨閣一干人等圍殺在關雎城裡,一舉剿滅。

 

  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

 

  他們必須出去。

 

  ⋯⋯但如何出去!?

 

  天涯連想也不想,只是策馬前馳,紅沙馬一躍而出,四蹄落在石板地上,一連串的馬蹄聲驚心動魄的急促

  他慣於接受赫連覆雨的命令。那怕內容再怎麼不合理,只要意思清楚而明確,他就能夠服從。尤其是生死關頭,命懸一線的瞬間,本能的,就只能相信。

 

  火光映照下,人群朝著出事的地點聚攏過來的時候,出奔的人與馬在大街上格外顯眼。

  始終站在屋頂上的曲寒宵瞇起了眼睛——即使距離甚遠,他仍然一眼認出了馬背上的身影,正是與他交手的那位不速之客。

 

  「天頎!」眼見對方漸離漸遠,他油然生起一股焦急。身形一晃,曲寒宵人已飛出丈來遠,沿著屋脊拔足追趕。他傾盡了全力,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整個人幾乎化為一道白光,每一個起落,足下沾過的積雪冒出嘶嘶熱氣,剎那消融。

 


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但就覺得好像怎麼寫都寫不順......

之後其實還有一段,但想了很久為了保持上下章字數平均一點,還是斷在這裡好了 QQ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練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